許久後,迪尤突然像隻被火燎了尾巴的兔子,“嗖”地從床上彈起來。此刻的地面在他心裡簡直燙得灼腳,他胡亂把腳塞進鞋子裡,連一個餘光都沒再分給整個房間,便頭也不回地拔腿狂奔,仿佛身後有惡鬼在對他窮追不舍。
等沖到了二樓樓下,他猛地停了下來,像是被迎面一拳打中了肚子,兩手抱着肚子原地弓腰瘋狂犯嘔,“嘔——”
眼睛泛着淚花,他閉着眼,那股味道直沖天靈蓋,逼得他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擦眼淚。
隻見昨晚還空無一人的大廳裡,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被開膛破肚挂在高空,各種髒器掉了一地,白的紅的黃的裹着塵土髒兮兮地黏糊成一片,在地闆磚上蔓延開來……
迪尤認識他。
這是路上給迪尤指路的那個大肚子男。
天啊!
“嘔!”
他轉身徹底吐了一通,心髒從胸膛跑進内耳道,撐得他的耳朵生疼,耳膜震到宛如撕裂。迪尤吐得面頰绯紅,他用衣袖擦了一下生理性淚水,腦子裡隻有一個瘋狂的念頭刷滿了腦袋——“他來了!”
“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他追上來了!”
警察呢?昨晚說好會盡快趕來,離這裡不到5km的警察呢!
迪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即将爆炸的火球,腦子一片空白地趕往昨晚的招待室。
甫一到門口,他的心就涼了一截——門沒關!
門把手上赫然有一道暗紅色的血手印。
迪尤深吸一口氣,他隻是個即将去上大學的學生,對待殺人犯根本沒有什麼經驗——好吧,或許有一點,畢竟他好歹也是罪惡之都的本地人。但他唯一清楚的也就是某些殺人犯會為了愉悅與傲慢,在作案後再次前往案發現場觀察衆人的表現,以及欣賞他的“作品”。
但是約翰·萊德還沒有殺他!上帝啊,他甚至在昨晚偷偷溜進了迪尤的房間,給他開了窗,迪尤根本不知道他究竟還做了什麼毛骨悚然的事情!
他為什麼沒有對他動手?
迪尤本想直接開車逃跑,但他之所以來招待室就是為了再次撥通報警電話,以及……确認那個女人的死活。
舔了一下唇,上面的裂痕和舌根裡刀尖戳出來的傷口害得他悄聲“嘶”了一下捂住嘴巴,迪尤不能再猶豫了!他鼓足了勁兒,先是左右觀察,然後從招待室的那個窗戶口朝裡面望去,裡面非常昏暗,唯一的光線來源就是這扇沒有被窗簾遮擋的窗戶,迪尤什麼也沒發現。
他幾乎是墊着腳尖悄悄走進去,地面上有血——他還不知道是誰的,但那血液已經粘稠、有點凝固的迹象了,最起碼也有一段時間過去了。
不聲不響鑽進招待室前台後,迪尤眼前一亮,那台座機就擺在桌面上!
他閃電一樣抓起座機,正準備把聽筒放到耳邊撥号,就猛然察覺到手裡一空,不像昨晚那樣有被線拉着的沉重感!迪尤心裡湧出一股不詳的感覺,他往下一看,果然,座機線被扯斷了。
這是有預謀的!
他把聽筒放下,輕輕咽了咽顫抖的喉頭,下意識後退半步,後腦勺卻猛然撞上了一把槍。
“喀嚓。”
開保險的聲音靜悄悄響起,在迪尤全身心投入到那個座機的下落時,已經有人來到他的身後,用槍對準他的後腦勺。
迪尤的肌肉驟然繃緊。
還未待他做出反應,一道熟悉的沙啞嗓音驟然響起,正是昨晚的前台接待員!她猛地放下槍,顫抖着死死攥住迪尤的手腕,壓低聲音急促喊道:“快!跟着我躲起來!”
話音未落,她已經攥着迪尤的手腕往招待室深處迅速走去。那隻手非常濕熱,掌心的汗水嚴嚴實實吸附在迪尤的皮膚之上,就像捂住了他的口鼻,成為胸膛間沉重的石頭,讓迪尤愈發喘不過氣來。
她還活着!
“他要追上來了!”金發的女人低聲急切道,把迪尤按在招待室的櫃子下面,“我不能和你躲在一起,我們必須分開!”
“這個位置他已經搜過了,不會再來,你一定要小心!”
藍色的眼睛充斥着倉皇緊張,她嘴唇上的濃烈口紅已經斑駁一片、模糊不清,在原地遲疑了一秒不到,她猛地回頭掃視身後,旋即壓低身子,像一道迅疾的黑影,轉瞬沒入招待室深處的陰影中。
眨眼之間,一道刻意的腳步聲緊随而上。
迪尤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