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鬼,真是倒黴透頂!
瘋狂轉動的車胎在地面擦出火星,迪尤把油門當刹車,右腳用力到幾乎要将踏闆踩爛。引擎發出震顫的轟鳴,碼表指針極速上升,油箱裡的僅存的汽油也在引擎的咆哮中急速消耗。
根本無暇顧及與約翰·萊德目光相撞帶來的震驚,心髒在生死極速中飙出喉嚨,迪尤的兩隻手緊緊握着方向盤,掌心被汗水和血液刺痛,他喘息着、眼睛緊緊盯着小小的後視鏡,後頸猛地攀爬上大片雞皮疙瘩。
突然,加油站爆炸了!
眼下每一秒都像是在與死神和時間争搶——咆哮的氣焰裹挾着真的能嗆死無數人的濃煙沖天而起,恰似一顆正面投下的黑色蘑菇雲,毫無理智地将四周迅速吞噬在一片黑紅之中。
滾燙的熱浪像火山爆發時急速擴張的岩漿,在身後拼命追逐着他們,迪尤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伴随着這朵蘑菇雲野蠻的領地擴張行徑,劇烈的爆炸将地面都震得裂開。吉姆·哈爾西也被這股震顫驚醒,他驚恐地扒着副駕駛的座椅靠背,目瞪口呆地望着身後那片沖天火海,直到它逐漸變成一片熊熊燃燒的焦土。
這個動靜有夠大的。
車屁股被撲面而來的熱浪燒焦,迪尤沒有吭聲,因為還沒有到可以輕松清算這種損失的時刻——逃出爆炸範圍是一件事,和約翰·萊德拼了命的賽車又是另一回事!那該死的油表都在冒紅了,他要怎麼才能用一輛沒有多少油的小破車,在隻有一條道的公路上和那個鬼東西賽車?!
但既然迪尤的車沖在前面都被火焰燎到,那一直緊随其後,跟着他的約翰·萊德……他的車的損壞隻會比迪尤的更嚴重,說不定就連後面的兩個輪胎都快被燒爆——等等!
迪尤的瞳孔忽然驟縮——一直緊跟其後的那輛黑色轎車竟然在悄無聲息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無論是左右兩邊的後視鏡,還是車内後視鏡中,都看不見它半分影子。
約翰·萊德不見了。
該死,他在哪兒?他去哪兒了?
指節猛地一顫,意識到這一點後,迪尤的聲音沙啞得發顫:"吉姆,你剛才一直盯着後視鏡,看見那個瘋子了嗎?"
眼睛眨也不眨地掃射着後方,吉姆·哈爾西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他的喉結上下滑動:"我隻看到他被一團黑紅色煙霧吞沒,但那輛車在最後關頭突然轉向,沖進了荒野……我敢發誓,他還活着!"
深吸一口氣,迪尤的目光落在油表上,他的語氣凝重:“我們沒有油了。”
幾近被掐碎的氣管還在突突突的疼,吉姆·哈爾西後知後覺,渾身僵硬:“從現在開始,我們必須開始走路了。”
兩人對視一眼,寒意順着腳底上竄到後頸,一種強烈的不安像爆炸後殘留的濃煙一樣在車内翻湧,就好像約翰·萊德瘋狂的影子正潛伏在身後,在悄無聲息間籠罩住他們。
油徹底耗盡,天色也已經開始昏暗。不知道是因為剛剛的爆炸,還是本就存在,天邊濃烈地綻放着一朵朵火燒雲簇擁成的花,如果不是疲于奔命,迪尤真得誇這罕見的風景一聲獨特。
T恤濕透了,被晚風吹得涼嗖嗖的,迪尤頂着這種陰冷的感覺跳下車,和吉姆·哈爾西再三确認警局方位後,兩人貼着公路邊緣盡量快步前進。
夕陽像瀕死的天使那樣光芒大盛,把柏油路籠罩在它龐大的陰影之下,染成了爛熟無花果的淤紅。
傍晚的西部荒漠非常寂靜,風吹得一切都窸窸窣窣的,那些花花草草仿佛在迪尤緊張的注視下竊竊私語着什麼,灌木叢裡不時傳來窸窣響動,或許是獾類又或許是蛇蟲鼠蟻在其中盤旋,時不時還有古怪的鸮類“咕咕”鳴叫,這些恐怖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就像有人拿着一把槍頂在迪尤的太陽穴上——光是存在,就足以讓人擔驚受怕。
腎上腺素的作用褪去後,迪尤恐怕是被吓破膽了。他舔了舔嘴皮上的傷口,藍色的眼睛時不時落在吉姆·哈爾西身上,看着對方的身影總是會讓他安心一點,就好像孤身在外的人總需要一個同伴,也或許他并不隻有這一個“同伴”……
迪尤後頸的汗毛突然豎了起來——他總感覺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看着他,釘在他濕透了的後背上,在晚風中像沉悶的蛛網牢牢包裹全身。可每次回頭,迪尤隻能看見空蕩蕩的公路在天際漂亮的火燒雲下一路延伸到看不見的末端。
他說不上來是為什麼。很古怪的氣氛,或許童話故事中,當小紅帽走在林間,而大灰狼在黑暗中虎視眈眈時,那個可憐的小姑娘也有相同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