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尤對自己車子的手套箱中存放的物品有印象,最開始的時候他檢查過一遍——一瓶水、一包拆開過的口香糖、一個錢包、一疊打發時間用的手冊、一些不健康的小卡片、一副嶄新的黑色手套,還有一把他用來捅過、割過約翰·萊德的折疊刀。
駕駛座車門内的儲物槽,上面放了他的駕駛證,還有一部老式手機。
他的駕駛證上有一道折痕。
迪尤怔怔站在原地,沒注意到吉姆·哈爾西投來疑惑又擔憂的目光。他被磨得紅腫破皮的手指隐隐發着抖,止不住輕顫,藍眼睛直勾勾注視着那熟悉的東西,目光死死釘在有着醒目折痕的證件上。
宛如生了病,他的喉頭像發炎的呼吸道那樣産生被砂紙磨過般的刺痛,大腦仿佛被誰的拳頭狠狠揍了幾下,耳鳴聲轟然震蕩,好似有尖銳的警鈴在頭骨内瘋狂搖晃。
那個證件明明應該已經被他遺棄在那輛車上,此刻卻詭異地出現在這個被托馬斯警探稱之為嚴密的倉庫裡。
後背陣陣發涼,這不寒而栗的現實沖撞不亞于迪尤在很久以後,某天安心回到家時,突然發現約翰·萊德神态自若地坐在他的餐桌前,玩着那把随身的刀,等待他的回歸。
吉姆·哈爾西敏銳察覺到空氣中彌漫的異樣,他下意識捏緊了那件風衣的袖口,聲音低沉且擔憂:“嘿,怎麼了?”輕輕咳嗽一聲,他壓下喉嚨裡的鐵鏽腥,忽略掉不适的痛感,問:“……是不是有什麼不對勁?”
迪尤神色焦躁,舌尖快速舔過幹燥的嘴唇,大步上前,猛地抓起桌上隻虛虛出現大半邊的駕駛證。他手指微微顫抖着翻開,等到看清上面的照片和身份信息後,臉色瞬間變得毫無血色——這就是他的駕駛證!
吉姆·哈爾西倒吸一口涼氣,罵了聲“見鬼”,抓着頭發後退半步。不過很快,他就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我們得問一問托馬斯警探或者穆德探員,也許是他們之前派人搜查你車子的時候發現的?”
盡管口頭上是這麼說,但兩人心裡面都心知肚明,某種危險的念頭萦繞在兩個人的腸子裡遲遲不肯消散。吉姆·哈爾西覺得自己找的借口聽起來太蹩腳,他羞愧地轉向一邊,卻又咬牙迅速回頭抓住迪尤的肩膀,告訴對方:“嘿,沒關系。我們幾個現在還在一起,我們可以先把倉庫鎖上!”
一個自欺欺人的說法。
迪尤敢肯定,一旦他們在裡面把倉庫鎖上,将約翰·萊德關在外面,那個喪心病狂的瘋子絕對會不惜一切代價,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千裡迢迢運來一大噸汽油直接圍着倉庫繞一圈,把他們所有人全部炸上天!
迪尤攥緊掌心的駕駛證,裡面的傷口因為這個動作隐隐作痛。剛剛的安穩就像一個假象,是一張脆弱纖薄的紙,被約翰·萊德無言的威脅撕扯得搖搖欲墜。他将證件塞進濕透的口袋,深知必須立刻去找福克斯·穆德——他們得盡快離開這裡。
匆匆忙忙趕往倉庫時,吉姆·哈爾西帶着還活着的那名傷患,福克斯·穆德則帶着重傷的托馬斯警官。在有人生命垂危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都沒有時間去仔細搜尋這個地方,自然漏掉了很多細節。
而迪尤踏入倉庫深處,太陽穴随着腳步的深入突突直跳——倉庫牆面上懸挂的工具锃亮如新,金屬表面泛着有質地的冷光,顯然有人在用潤滑油定期保養那些東西;角落裡的那輛車上沒有想象中那麼多灰塵,輪胎上沾着褐色的不明物,或許有人在近期使用過它;最重要的是,那一大堆急救用品。
在路過被同伴翻找弄出來的那一地狼藉時,迪尤忍不住蹲下來打開那個急救箱,翻出裡面的藥物——退燒藥和消炎藥已經全部用完,裡面的繃帶、止血噴霧的塑料封膜還有着光澤,他不清楚關卡的具體年份,詢問過吉姆·哈爾西後得知上面的生産日期都是今年的日期。
天啊,他無聲吸氣,重新蓋上急救箱的蓋子。現如今,就連一個倉庫裡有着急救箱這件事都顯得不夠離奇了。
倉庫的最深處,福克斯·穆德仍然在俯身對托馬斯警探進行急救。這位一向冷靜的FBI探員此時額角懸着冷汗,襯衫後背滲出深色的水痕,淩亂的發絲順着重力垂落。當他無視了托馬斯警探凄慘的哀嚎,一口氣把酒精全部倒上切口時,他下颌繃緊的線條透露出令人膽寒的冷靜。
等到終于結束後,FBI探員兩手撐在長闆桌上劇烈喘息着,僵硬的手指反複屈伸。卷到手肘的襯衫袖口上沾滿了血液,他的手臂肌肉不受控制地顫抖,福克斯·穆德甩了甩,試圖緩解那種痙攣的抽痛。
迪尤開門見山地說:“我們得馬上離開。”不等對方回應,他接着補充,“我知道你沒時間觀察環境——”
“不。”福克斯·穆德打斷他,這位疲憊的探員揉了揉眉角,沉聲道,“我看過了。這裡……”他頓了頓,長歎一口氣,繃緊了下颚,“是他的老巢。看樣子,約翰·萊德這段時間已經完全占據了這間倉庫,這裡不僅有生活的痕迹,還藏着不少他收集的‘戰利品。’”福克斯·穆德轉頭看向吉姆·哈爾西,語氣中夾着淡淡的歉意,“之前你急着去接帕加尼先生,我都沒來得及和你說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