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顧念吊兒郎當地應下,顯然是沒把她的話當回事。
看着他散漫的模樣,離憂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走吧。”
顧念扶着離憂,緩緩挪着步子往時間迷霧中走去。
甫一踏入,千萬個鏡片中一瞬間映出他們二人不同角度,不同時期的模樣。
鏡片中的小離憂還是個小團子,模樣生得粉雕玉琢,雙腳踩在一隻小凳子上,小手吃力地攀着窗台邊緣,揚頭往樓下望去,一雙葡萄眼中盛滿期待。
離憂上了小學,個子比同齡人小,窄窄的肩膀背着大大的書包,形單影隻地走在回家路上。
離憂上了初中,姐姐的消失使她将自己封閉起來,整天都是一個人坐在教室,稚嫩的眉眼間郁氣濃郁,郁郁寡歡。
離憂上了高中之後的畫面……是她在教室被衆人圍觀,顧念站在她面前,手裡拿着那個薄薄的套。
顧念看着那些有她的畫面,胸口仿佛堵着一口氣,說不上來的難受。
她這些年……一直都這麼孤單嗎?
他眼中的心疼沒來得及藏匿,下意識低頭去看她。
離憂此時表情複雜,神情投入地看着面前的鏡子,完全沒注意到身邊人的眼神。
顧念好奇心起,順着她的目光看去。
她面前的鏡片中,有一張熟悉但稚嫩的臉,那是十幾年前的顧念。
小時候的顧念一張小臉十分淡然,看不出有什麼情緒,與他身後的滿地狼藉格格不入。
身後的爸爸媽媽歇斯底裡,将手邊能砸的東西砸了個幹淨,他神情麻木地像躺在地闆上的碎片一樣。
第二個鏡片中,顧念似乎長大了一些,眉眼輪廓初現。
他在學校因為幫助被欺負的同學和别人打架而被叫到了教務處,在教務處裡,他爸爸對他劈頭蓋臉一頓罵,就像和媽媽吵架的場景再現。
第三個鏡片中,顧念已經上初中了。
他坐在網吧裡吞雲吐霧,雜亂的酒瓶散落在腳邊,煙波迷離地看着面前魔幻的顯示屏,他被麻痹的神情中隐隐透出幾分倦怠,
第四個鏡片,是在高中教室裡。
他看着……離憂的睡顔出了神……
離憂看着這些鏡片,心中的念頭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他的童年,似乎沒有她想的那麼幸福。
還有,他為什麼盯着她睡覺啊……
一般的顧念不自然地咳了咳,離憂神色莫名地看着他:
“有病去治。”
說完,離憂便向前走去,顧念立馬跟上腳步去扶她。
随着兩人逐漸深入,越來越多不同時間的自己出現在鏡片上,喜怒哀樂,貪嗔癡怨,百般形态,生動不已。
在這裡,記憶的塵土喧嚣,被掩埋在時間長河中的記憶碎片重新現世。
兩人逐漸走到時間迷霧的中間,在她們面前的一塊平地。
從這裡看去,才發現原來那些枝幹和鏡片纏繞在一起,形成一個閉環将這塊平地圍在中間。
像是某種法陣。
離憂深吸一口氣,扶着顧念的手往法陣中間的平地走去。
心中莫名有些緊張的情緒,刺激着她下意識地捏緊了手。
“啧,”顧念循着痛意看向他手臂上搭着的手,隻見她的手指收緊,将他的手臂捏出一道道紅痕。
他目光轉到離憂臉上,皺眉道:“你什麼時候能把你這個愛捏手的壞毛病改了?”
“啊?”離憂急促地回過神來,對上顧念不善的眼神,她猛然撒手,卻一個重心不穩險些摔倒。
顧念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對……對不起啊……”離憂看着他手臂上被自己捏出來的紅痕,有些抱歉地道。
顧念睨着她,道:“那隻手伸出來。”
“啊?”離憂不明所以。
顧念懶得和她解釋,直接攥住她另一隻手腕,
離憂沒來得及防備,手就被死死攥住,掌心朝上伸在他面前。
在看到掌心上的鮮紅的指痕後,顧念眉頭攏起,眼神不善地看着她,問道:“緊張什麼?”
面對他的質問,離憂罕見的有些心虛,咬着嘴唇說不出話。
她将手腕從顧念掌心掙脫出來,有些欲蓋彌彰地往身後藏了藏。
“離憂,”顧念被她氣笑了,“問你話呢,什麼時候能把你這個愛捏手的壞毛病改了?”
他逼視她躲閃的眼神,這架勢是一定要她給個答案。
“以後不會了。”離憂喃喃道。
“你最好是。”顧念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暗藏狐疑。
離憂滞在原地,臉頰有些熨燙,心中有些莫名的羞愧。
這地方磁場有點奇怪,擾得她心神不甯,情緒都沒由來。
“走不走。”
看着她有些呆滞的神情,顧念催促道。
“走,走。”離憂回過神來,連忙應他。
顧念神色有些莫名地側目看她,怎麼感覺她這個狀态不太對……
離憂邁步向前,顧念亦步亦趨。
離憂走入那塊平地,恍惚間腳下的法陣一震,疾風席卷而過,周身鏡片中的畫面都不斷放大再虛化,與周圍的環境融合在一起,直到她周圍的環境徹底變成了鏡片中的世界。
陽春三月,草長莺飛。
窗檐的爬山虎葉子迎風招展,嬌嫩的桃花花瓣經細風一撫,微微顫動。
“小憂,小恨,來吃飯啦。”這次說話的是媽媽。
媽媽的聲音,清澈明亮,如同屋檐上滴下的雨滴一般,透亮又透着冷冽。
“來啦。”姐姐在房間應了一聲。
離憂胸腔中有些抑制不住的雀躍,她急忙轉頭去看,卻見身後的客廳空無一人。
餐桌上的桌布被風吹動,桌上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