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門被輕輕拉開,溫熱的水汽氤氲着散出,帶着薄荷味沐浴露清涼的香氣。
許諾甩了甩還在滴水的發梢,毛巾柔軟的觸感貼着皮膚,一顆水珠順着皮膚劃下,帶來一陣涼意。
她習慣性地想去看看那個臨時安置在客廳紙箱裡的小家夥,那個意外闖入她雨夜的、酷似啵唧的陌生小貓。
然而,客廳裡的景象卻讓她停住腳步,身體僵在原地。
那個放在牆角的紙箱翻倒在地,原本墊在裡面的舊毛巾被甩了出來,皺巴巴地癱在一旁。而在紙箱旁邊,地闆上,蜷縮着一個……人?
不是她想象中的小貓。
那是一個少年。赤裸的,皮膚在客廳昏黃的夜燈下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白皙,濕漉漉的白金色短發淩亂地貼在額角和臉頰,勾勒出精緻但毫無血色的臉部輪廓。他蜷縮的姿态像極了某種缺乏安全感的小動物,雙臂緊抱着膝蓋,身體微微顫抖着,似乎在極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許諾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甚至忘記了呼吸,她揉了揉眼睛,仿佛看到了幻覺。然後死死地盯着那個突然出現、完全不應該存在于此的人形生物。
這是什麼?
幻覺?因為悲傷過度産生的臆想?還是……她撿回來的根本不是貓?或者說,那隻貓……
一個荒誕到極緻、讓她頭皮發麻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貓怎麼可能變成人?這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都市,不是什麼奇幻小說片場!】
她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清晰的痛感傳來,否定了幻覺的可能性。
心髒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她感覺身體發熱,但背部又好像出了冷汗。第一反應是尖叫,是報警,是立刻逃離這個詭異到極點的現場。
一個陌生人,一個赤裸的少年,在她以為自己鎖好了門窗的公寓裡悄無聲息地出現。這本身就是恐怖片的标準開場。
手腳冰涼,身體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輕微顫抖。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拖鞋摩擦地面的聲音在寂靜的客廳裡顯得異常刺耳。
那個蜷縮在地上的少年似乎被這聲音驚動了,身體猛地一顫,然後緩緩地、極為遲鈍地擡起了頭。
當那雙眼睛看向她時,許諾感覺自己的呼吸徹底停滞了。
那是一雙……貓的眼睛。
清透的翠綠色,豎立的瞳孔在昏暗的燈下微微收縮,帶着一種非人的、純粹的懵懂與驚惶,還有一絲……無法錯認的、屬于貓科動物的警惕。
和他那頭柔軟的白金色短發一樣,這雙眼睛,幾乎和她遊戲裡那隻消失的“啵唧”一模一樣——除了這令人心驚膽戰的、屬于掠食者的豎瞳。
許諾努力保持鎮定的跟他對視。
“你……你是誰?”她的聲音幹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感覺腦子還在顫栗,問出這句話是近乎本能的反應,盡管她内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尖叫着提醒她,眼前這個存在,可能根本無法用人類的邏輯去解釋。
少年沒有回答。他隻是維持着擡頭的姿态,那雙翠綠的貓眼直勾勾地望着她,眼神裡充滿了迷茫和不安。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發出什麼聲音,但最終隻逸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帶着哭腔的……“喵嗚?”
那聲音仿佛幼貓的呼喚,帶着無助和依賴。
許諾:“……”
她的大腦徹底當機了。
【救命!!!真的是貓變的?!我是在做噩夢嗎?!誰來告訴我這不是真的!冷靜!許諾你快冷靜下來!報警?不行不行,怎麼解釋?警察叔叔你好,我家貓變成人了,你們管不管?我會被當成精神病抓起來吧?!而且……他看起來……好可憐……】
巨大的恐懼和強烈的社恐讓她隻想立刻縮回房間,鎖死門,假裝什麼都沒看見。但她隻呆愣在原地,視線忍不住看向那個瑟瑟發抖的、赤裸的、眼神像迷路小貓一樣的少年。
尤其是那聲微弱的“喵嗚”,幾乎擊潰了她最後的心理防線。
皮膚饑渴症帶來的對于溫暖和接觸的渴望,在此刻扭曲成了一種更為複雜的情緒——對這個突然出現的“人”的恐懼排斥,以及一種源自于對“啵唧”的感情投射而産生的、極其不合時宜的保護欲和……憐憫。
他看起來真的很冷。皮膚上甚至還殘留着一些未來得及蒸發的水汽,像是剛從雨水裡撈出來一樣。不對,她确實是剛把他從雨水裡撈回來……以貓的形态。
許諾深吸一口氣,又猛地咳嗽起來,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那雙詭異又可憐的貓眼。
“你……你等一下。”她再次開口,聲音依舊發顫,但總算比剛才清晰了一些。
她幾乎是逃似地沖回了自己的卧室,心髒還在狂跳。她飛快地翻找衣櫃,手指因為緊張而有些不聽使喚。找什麼?給他穿的衣服?她一個獨居女性,哪裡會有适合男性的衣物?
最後,她翻出了一件自己最大号的、印着可愛倉鼠圖案的純棉長款T恤,和一條灰色運動長褲。這已經是她能找到的最寬松、最中性的衣服了。
拿着衣服,她站在卧室門口,又開始猶豫。走出去?面對那個……那個“貓少年”?遞給他衣服?然後呢?
【萬一他有攻擊性怎麼辦?萬一他真的是什麼怪物呢?可是他看起來一點攻擊性都沒有啊……反而像是下一秒就要碎掉了……而且,總不能讓他一直光着吧?!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個鬼啊!人都出現在我家客廳了!】
最終,對陌生存在的恐懼,還是稍稍敗給了最基本的、不能讓人(?)在自己家裡赤身裸體的底線,以及那該死的、無法忽視的恻隐之心。
她再次深吸一口氣,做好心理準備,重新走回客廳。
少年還維持着剛才的姿勢,隻是把頭埋得更低了,幾乎要縮成一個球。聽到她的腳步聲,他再次緊張地擡起頭,翠綠的眼睛裡充滿了戒備和不安。
許諾盡量放緩腳步,不敢靠得太近。她把衣服放在距離他幾步遠的沙發上,用盡可能平穩的聲音說:“那個……衣服……你先穿上?”她微微壓低身子,盡量不吓到這個敏感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