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世界,不知何時悄然變了調。起初隻是微弱的沙沙聲,像是夜風拂過樹葉,随後漸漸密集,連成了線,最終彙成一片淅淅瀝瀝的雨幕。
冰冷的雨滴敲打着玻璃窗,暈開一圈圈模糊的光斑,将室内唯一亮着的、電腦屏幕散發的慘白光芒切割得支離破碎。
空氣裡彌漫着一股潮濕而沉悶的氣息,如同許諾此刻的心情,被一種突如其來的空洞和失落緊緊包裹。
她依舊維持着之前的姿勢,身體微微前傾,雙肘支在桌面上,目光茫然地定格在漆黑一片的顯示器上。
那塊不久前還鮮活地展示着《咖啡與貓》溫馨畫面的屏幕,如今隻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倒映着她同樣失焦的臉龐。
核心數據損壞,本地緩存清除……那些冰冷的系統提示像一把鈍刀,反複切割着她因失去“啵唧”而劇烈抽痛的心髒。
那個陪伴了她無數個孤獨夜晚、用虛拟的溫暖填補了現實鴻溝的小毛球,那個長毛金點金漸層,擁有一雙翠綠眼睛的賽博小貓……就這麼消失了。
許諾緩緩地眨了眨有些幹澀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上似乎沾染了窗外的濕氣。她嘗試深呼吸,試圖平複胸腔裡那股翻湧的澀意,卻隻吸入了一口沉滞而冰冷的空氣。
獨居的公寓在失去了遊戲背景音的襯托後,顯得格外空曠,寂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空落落的回響,以及……窗外那越來越清晰的雨聲。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寂靜裡,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被雨聲徹底掩蓋的嗚咽,若有若無地鑽入了她的耳朵。
“嗚……喵嗚……”
那聲音細弱得像一根遊絲,帶着一種令人心揪的顫抖和無助,斷斷續續,仿佛随時都會被狂風吹散。
許諾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是幻覺嗎?因為太想念啵唧了,所以連它的叫聲都開始在耳邊回響?她屏住呼吸,側耳細聽。
雨聲嘩啦,風聲嗚咽。但那微弱的貓叫聲,卻頑強地穿透了層層噪音,再一次飄了進來。這一次,似乎更近了一些,也更清晰了一點,帶着顯而易見的驚惶和……某種難以言喻的迷茫。
不是幻覺。
公寓樓下的小花園裡,偶爾會有流浪貓出沒。許諾見過幾次,大多警惕而瘦弱,遠遠看見人影就會飛快躲開。
她也曾動過恻隐之心,想要投喂,但天生的社交恐懼,讓她連靠近一隻陌生小動物都感到莫大的壓力,最終隻能隔着窗戶,遠遠地看上幾眼。
可是今晚……不一樣。
這雨下得太大了,又急又冷。而那貓叫聲,聽起來是如此的幼小和無助,幾乎是在用盡全力哀求。
許諾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指甲輕輕劃過光滑的桌面。
皮膚深處那股熟悉的、渴望溫暖觸碰的癢意,似乎被這凄切的叫聲勾動,與心頭那片因失去啵唧而留下的巨大空洞隐隐共鳴。
她仿佛能想象到,一隻濕漉漉的小毛團,在冰冷的雨夜裡瑟瑟發抖,孤獨地呼喚着根本不存在的回應。
要去看看嗎?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另一股強大的力量——社交恐懼——給壓了下去。雖然隻是一隻貓,但這意味着要打開門,要走到戶外,要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生命體。
未知帶來恐懼,哪怕對象并非人類。更何況,她現在心情糟糕透頂,隻想縮回自己的殼裡,拒絕與外界發生任何形式的接觸。
她試圖将注意力重新拉回眼前的黑暗屏幕,或者幹脆關掉電腦,爬上床,用睡眠來逃避這一切。
但那細弱的“喵嗚”聲,像一根柔軟的羽毛,固執地搔刮着她的耳膜,也撩撥着她心底最柔軟的那一部分。
善良和同理心,這些深植于她内心的特質,在此刻與她的社恐和悲傷激烈地交戰。
“喵嗚……嗚……”聲音似乎更弱了,帶着一種絕望的尾音。
許諾的心髒猛地一緊。她閉上眼睛,腦海裡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啵唧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如果……如果是啵唧在外面這樣哭泣呢?
雖然明知不可能,但這個假設像一根針,精準地刺中了她最脆弱的神經。
不行。她不能就這麼坐視不理。
這個認知一旦清晰,便迅速戰勝了所有的猶豫和恐懼。她猛地站起身,因為動作過快,椅子腿在地闆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她甚至來不及穿上外套,隻穿着寬松的動物圖案衛衣和棉質長褲,抓起桌上的手機充當手電,就快步走向了玄關。
冰冷的金屬門把手接觸到掌心時,她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打開這扇門,就意味着要踏入那個充滿未知和潛在麻煩的世界。但這一次,某種更強大的力量在推着她。
深吸一口氣,許諾轉動了門把。
“吱呀——”
老舊的門軸發出沉悶的抗議聲,将門外的風雨氣息一股腦地放了進來。
冰冷的雨絲夾雜着濕潤的泥土腥味撲面而來,讓她裸露在外的臉頰和手背瞬間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樓道裡的聲控燈應聲亮起,發出昏黃而微弱的光芒,勉強驅散了門外一小片黑暗。
她握緊手機,打開手電功能,一道略顯蒼白的光柱刺破雨幕,投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是靠近樓體牆角的一處低矮灌木叢。
光柱晃動着,掃過濕漉漉的地面,掃過被打濕的落葉,最終定格在那叢瑟瑟發抖的灌木枝葉間。
然後,許諾看見了它。
一團小小的、幾乎要被濃密枝葉完全淹沒的……貓。
它的毛發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原本蓬松的形态消失不見,顯得格外瘦小可憐。雨水順着它的毛尖滴落,在地面砸開細小的水花。
它蜷縮成一團,腦袋深深地埋在臂彎裡,身體不住地顫抖着,每一次顫抖都伴随着微弱的嗚咽。
而讓許諾呼吸驟然停滞的是它的毛色。
那是一種極其漂亮的、介于金色和白色之間的漸變色澤,即便在濕透的狀态下,依然能看出其底色的溫暖與純淨。金色的重點分布在耳朵、面部、四肢和尾巴末端,宛如被陽光精心描繪過一般。這種獨特的毛色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