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毛金點金漸層。
和啵唧，一模一樣。
許諾的大腦仿佛被瞬間抽空，隻剩下巨大的、荒謬的震驚。
怎麼可能？世界上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嗎？一隻毛色、品種，甚至連體型都與她剛剛在遊戲中失去的“啵唧”如此相似的流浪貓，恰好在她最悲傷、最脆弱的時候，出現在了她的家門口？
這感覺……太不真實了。像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又或者，是某種殘酷的玩笑。
她舉着手機的手微微顫抖，光柱也随之晃動。那隻小貓似乎察覺到了光線的變化和人的靠近，它停止了嗚咽，緩緩地擡起了頭。
一對清透的、如同頂級祖母綠寶石般的眼睛，蓦然撞入了許諾的視線。
好像！就是顔色深一點。
這對綠眼睛裡，此刻氤氲着濃重的水汽和顯而易見的恐懼與迷茫。瞳孔在光線下微微收縮，呈現出貓科動物特有的豎直狀态。
它看着許諾，眼神裡沒有流浪動物通常會有的兇狠或警惕，隻有一種……仿佛剛剛降生于世，對周遭一切都感到陌生和害怕的純粹脆弱。
這一眼，徹底擊潰了許諾心中最後那點猶豫和掙紮。
是不是啵唧，像不像啵唧，此刻似乎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是一條鮮活的、正在受苦的小生命。
它看起來那麼小，那麼無助，在這冰冷的雨夜裡，如果她不伸出援手，它可能真的撐不過去。
内心深處那股對溫暖、對毛茸茸生物的渴望，與被激發的強烈保護欲交織在一起，壓倒了一切顧慮。管它什麼社交恐懼，管它什麼麻煩不麻煩。
她慢慢地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動作顯得輕柔而無害，聲音也放得極低，帶着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小家夥，别怕。我……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要被雨聲吞沒，但那隻貓似乎聽懂了。它沒有試圖逃跑，隻是用那雙濕漉漉的綠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身體的顫抖幅度稍微減小了一些。
許諾慢慢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靠近。指尖觸碰到冰冷濕滑的皮毛時，她和那隻貓都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那觸感真實得令人心悸，與隔着屏幕撫摸啵唧時那虛無缥缈的感覺截然不同。
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可能輕柔的動作，将這隻瑟瑟發抖的小貓抱了起來。
小家夥出乎意料地溫順，隻是在她懷裡不安地動了動，發出幾聲細微的嗚咽，卻沒有掙紮。它的身體冰冷得像一塊石頭，輕飄飄的，幾乎沒什麼重量，讓許諾的心不由得又揪緊了幾分。
抱着這團濕冷的毛球，許諾快步轉身，回到了相對溫暖幹燥的樓道，然後迅速關上了身後的單元門，将肆虐的風雨隔絕在外。
她低頭看着懷裡的小貓。或許是感受到了溫暖和遮蔽，它不再發抖了，隻是将小腦袋往她懷裡拱了拱，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然後閉上了那雙漂亮的綠眼睛，發出一種極其輕微的、滿足的喟歎聲，像是在打一個細不可聞的小呼噜。
她抱着小貓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緊了一些，一種複雜難言的情緒在她心頭彌漫開來——有失去啵唧的餘痛，有救助小生命的憐惜，有對這離奇巧合的困惑，還有一絲……被依賴、被需要的奇異滿足感。
皮膚饑渴症帶來的空虛感，似乎在懷抱這個溫熱小生命時，得到了些微的緩解。
她沒有再猶豫，抱着這隻雨夜裡意外闖入的陌生來客，快步走上了樓梯。無論這隻貓的出現意味着什麼，至少今晚，它安全了。
回到熟悉的公寓，暖黃色的燈光驅散了先前的陰冷。許諾小心翼翼地将小貓放在玄關處的地墊上，然後立刻沖進浴室，拿出一條幹淨柔軟的大毛巾。
她蹲下身，用毛巾輕輕包裹住小貓，仔細地擦拭着它濕透的皮毛。小貓依舊很乖，任由她擺弄，隻是偶爾會擡起頭，用那雙翠綠的眼睛安靜地看着她，眼神裡帶着一種難以形容的專注。
許諾甩甩頭，把這個奇怪的念頭甩開。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擦幹了大部分水分後，貓咪原本貼身的毛發漸漸蓬松起來，露出了它本來的模樣。蓬松柔軟的長毛，金點漸變的華麗色澤，小巧的臉蛋，圓圓的腦袋……除了眼睛顔色深一點，簡直就是啵唧的完美複刻版。
許諾的心又是一陣抽痛。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轉身去廚房，熱了一小碗溫牛奶。雖然不知道流浪貓能不能喝牛奶，但這似乎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食物了。
她将牛奶碗放在小貓面前。小貓歪着頭，好奇地嗅了嗅，然後伸出粉嫩的小舌頭，小心翼翼地舔舐起來。它喝得很慢，很斯文，不像一般餓壞了的流浪貓那樣狼吞虎咽。
看着小貓小口小口喝奶的樣子，許諾的心情稍微平複了一些。不管怎樣，先讓它吃飽，暖和起來再說。後續是送去救助站，還是……她暫時還不想去思考那麼遙遠的問題。
她找來一個幹淨的紙箱，在裡面鋪上舊的柔軟衣物，做成一個簡易的貓窩，放在客廳角落一個相對溫暖避風的位置。然後，她輕輕抱起已經喝完牛奶、正在舔舐嘴角的小貓，将它放進了紙箱裡。
小貓似乎很喜歡這個臨時的小窩，它在裡面轉了兩圈，然後蜷縮起來，揣起了前爪，隻露出一雙綠瑩瑩的眼睛，安靜地打量着這個陌生的環境，以及面前這個剛剛把它從風雨中救回來的人類。
許諾蹲在紙箱旁，看着它。一人一貓，隔着咫尺的距離，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默默對視。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滞了。窗外的雨聲依舊淅瀝，但公寓裡的氣氛卻變得有些微妙。悲傷和失落還在，但似乎被這隻意外出現的小貓沖淡了一些。
她看着那雙清透的、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翠綠眼眸，一個荒誕而不合時宜的念頭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這隻貓……真的隻是一隻普通的流浪貓嗎？它出現得如此湊巧，長得如此相似，行為舉止又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靈性。
這個念頭讓她背脊微微發涼，但随即又被她自己按了下去。别胡思亂想了，許諾。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大概真的隻是一個巧合吧。
她伸出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輕輕地落在了小貓毛茸茸的頭頂上。指尖傳來柔軟而溫暖的觸感，讓她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滿足的輕歎。
小貓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嚨裡發出更清晰一點的呼噜聲，甚至主動用臉頰蹭了蹭她的手指。
這一刻的溫存，短暫地驅散了所有的疑慮和不安。
也許，收留它一晚，也并非全是壞事。
許諾站起身，準備去洗個熱水澡，驅散身上的寒意。她最後看了一眼窩在紙箱裡的小貓，它似乎已經放松下來，閉上了眼睛，準備睡覺了。
就在許諾轉身走向浴室的刹那，她沒有看見，身後紙箱裡的小貓，那對剛剛閉上的翠綠色眼眸，倏地睜開了一條縫隙。
那縫隙裡透出的光芒，不再是全然的懵懂和怯懦，反而帶着一絲極其人性化的……困惑與審視。它的目光追随着許諾離開的背影，直到浴室門被關上，隔絕了視線。
然後，在空無一人的客廳裡，原本蜷縮成一團的小貓，身體内部似乎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如同骨骼錯位的噼啪聲響。
某種無形的力量開始在它小小的身體裡湧動、膨脹，将那身漂亮的皮毛撐得微微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