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核對手機賬單時,礦泉水瓶仍卡在販賣機裡紋絲不動。
天色漸晚,暮色像一張巨大的黑布,籠罩着旁邊那棟老舊的筒子樓。
宿珩下意識摸了摸喉結——那裡總像纏着條看不見的絲線,勒得他喘不過氣。
或許真正讓他喘不過氣的,是最近日益增多的人口失蹤案……單是京大,就有好幾個人悄無聲息地失蹤了,直到現在也沒找到。
宿珩平時不怎麼出學校,但今天是他給學生上家教的日子,好在路途并不遠,步行十五分鐘就能回去。
結束授課回校的途中,他突然喉嚨幹得發緊,隻想快點買瓶水回宿舍。
面前的販賣機看起來有年份了,玻璃屏蒙着一層薄灰,将礦泉水瓶映得有些失真。
現在……這該死的水,卡住了。
宿珩皺眉,又拍了拍出貨口,冰冷的鐵皮紋絲不動。
這時,他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餘光裡有個瘦弱的身影匆匆掠過。
那是個瘦得驚人的男人。
灰撲撲的毛衣松垮地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骨節尖銳得像是随時會刺破皮膚,他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下挂着兩輪濃重的青黑,活像具行走的幹屍。
低着頭快步從宿珩身邊掠過時,男人的毛衣掀起一陣帶着黴味的風,徑直鑽進了鼻腔。
宿珩皺了皺鼻子,視線不自覺地瞥向那個背影,目送他行色匆匆地鑽進旁邊筒子樓黢黑的門洞。
他全然沒注意到,在男人經過販賣機的瞬間,玻璃屏後的二維碼扭曲了一瞬,但轉眼間又恢複了正常。
“滴——支付成功。”
清脆的支付提示音突然響起。
宿珩疑惑地看向手機,明明早就支付成功的界面上,莫名顯示着“支付成功”的猩紅□□面。
不對……這顔色?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驟然一黑。
——
回過神時,筒子樓的陰影已經将他完全籠罩。
宿珩看了眼腳下踩着的地面,正好是在一條開裂的水泥地上。
他明明還站在販賣機前,怎麼一眨眼就到了樓門口?
更詭異的是,原本昏黑的天色竟然重新亮了起來,像是灰蒙蒙的陰天。
手機屏幕上的猩紅界面此時已消失不見,信号欄空空如也,連日期都成了亂碼,隻有“17:27”這幾個代表時間的數字勉強能用。
以這棟筒子樓為中心,四周所有的事物全浸沒在了霧霾一樣的灰霧中,這棟樓像是被遺忘在大海深處的孤島。
換句話說——宿珩現在哪裡都去不了,除了眼前的筒子樓。
好消息是自己終于不渴了。
“麻煩……”
宿珩輕歎了聲,擡腿邁進窄仄的門洞,剛一進門,就有一股黴味襲入鼻腔,讓他冷不防想起那個幹瘦的男人。
“又一個倒黴蛋。”
低沉的男聲從側面傳來,帶着幾分倦意。
宿珩轉頭,看見一個穿黑色沖鋒衣的男人倚在斑駁的牆邊。
那人約莫二十七八歲,鋒利的下颌線隐在豎起的衣領後,隻露出一雙黑沉的眼睛,他抱着手臂的姿勢像一把收在鞘裡的刀,整個人散發着淩厲的氣場。
不過他似乎在這裡等得有點困了,剛說完就打了個哈欠。
宿珩不清楚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剛想開口詢問,卻注意到除了黑衣青年外,一樓還有另外三人。
牆角的位置蹲着個穿校服的高中生。他戴着眼鏡,把書包當屁墊,用膝蓋當桌子,正埋頭在一張卷子上寫寫畫畫。
被不可名狀的超自然現象拉到這破地方,居然還有心情寫卷子,這種學習精神實屬感人。
除高中生外,還有一男一女。
男的身材高大,穿着健身背心,一身肌肉虬結,看樣子是個健身教練;女生紮着馬尾,神色不太自然地緊攥着帆布包的肩帶。
看到宿珩進門,健身教練急忙迎了過來,開口就是:“兄弟,怎麼稱呼?”
“宿珩。”
健身教練:“你也是在旁邊的販賣機上買水,然後眼一黑就到這裡的嗎?”
“嗯。”
健身教練:“你手機還能用嗎?”
宿珩搖頭:“沒信号。”
健身教練看着眼前漂亮到有點孱弱的年輕人,頓感天都塌了。
“天殺的,出也出不去,上也上不了,什麼時候能來個大佬,救救我們啊……”
從他崩潰的表情中,宿珩知道,這是把他當成同病相憐的倒黴蛋了。
林曉鹿被他的情緒感染,開口時嗓音都在發抖,“已經五個人了……我們還需要等多久?”
說話間,她下意識望向倚在牆上的黑衣青年。
大家剛進來時自我介紹過,黑衣青年自稱“肖靳言”,他是最早進來的人,話最少,也是所有人中情緒最穩定的。
在牆角蹲着寫作業的高中生叫楚文武,高一學生,他不是不怕,自己不久前悄悄去看過,那小孩連“cos30°”是多少都寫錯了……
黑衣青年終于站直了身體,沖鋒衣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随手拍了拍衣服沾上的灰,說:“人已經齊了。”
“你說齊就齊了?”
健身教練還沒從崩潰中緩過神來,忽見黑衣青年指了指他身後那部老舊的電梯,原本灰暗的按鈕突然亮起了微弱的紅光。
“我靠!電梯能動了!”
健身教練突然大喊一聲,聲音洪亮得吓了宿珩一跳,隻見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電梯前,用力拍着上行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