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樓那個形容枯槁,眼神麻木,在鍵盤上反複敲擊着“忍”字的男人。
19樓那間充斥着窺伺感的宿舍裡,照片牆上那個眼神焦慮不安,被無形枷鎖困住的青年。
以及……眼前這個遍體鱗傷,在繼父的陰影下艱難寫着作業的小男孩。
周雲。
周雲。
周雲。
三個截然不同的形象,三個被割裂的人生片段,卻都指向同一個名字。
他們都置身于令人窒息的壓抑、痛苦、與禁锢之中。
宿珩心底那個模糊了許久的猜測,在此刻,終于被這血淋淋的現實徹底印證,變得無比清晰。
這是周雲的“心門”。
這棟詭異的筒子樓,這三個光怪陸離的樓層,并非獨立存在,而是屬于周雲的精神世界裡,三個不同人生階段痛苦記憶的具現化。
8樓,是他不堪回首的童年。
面對繼父的暴力或許還有侵犯,他隻有無盡的驚恐與無助,除了躲藏,别無他法。
19樓,是他的大學時代。
被室友那種無處不在的窺視感緊緊纏繞,他渴望掙脫,卻焦慮迷茫,找不到出口。
24樓,是他初入社會。
被沉重的工作、令人窒息的環境,甚至還有上司的猥亵,徹底壓垮。
而他們遇到的那三個“周雲”——
無論是拍球的男孩、照片裡的青年,還是敲擊鍵盤的男人,嚴格來說,都不是周雲本人。
而是他精神世界中,被痛苦剝離、扭曲、困住的情緒碎片與記憶投影。
宿珩緩緩擡起眼,視線越過男孩瘦弱的頭頂,望向站在門口的肖靳言。
肖靳言不知何時已經倚在了門框上,雙手插在沖鋒衣口袋裡,姿态一如既往地随意放松,但那雙黑沉的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過宿珩。
接觸到宿珩投來的目光,肖靳言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那弧度極淡,卻帶着一種心照不宣的了然。
他沒有發出聲音,隻是用口型無聲地比了幾個字。
“弄清楚了?”
宿珩極輕地颔首,算是回應。
他明白了這三層樓的内在聯系,明白了那三個“周雲”的本質,同樣明白了這棟樓存在的根源。
肖靳言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底那抹幾近于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許,仿佛對宿珩能如此迅速地将所有線索串聯起來,并不感到絲毫意外。
“你是不是……”宿珩看着他,語氣依舊是慣常的冷淡,“早就知道了?”
肖靳言聞言,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不是啊,我也是……剛弄明白。”
他回答得輕松寫意,讓人無從判斷真假。
旁邊,陳奇、林曉鹿和楚文武聽着這兩人之間仿佛加密通話般的簡短交流,完全是一頭霧水,滿臉茫然。
楚文武急得差點原地蹦起來,抓耳撓腮。
“不是……肖哥,宿哥!你們倆到底在說什麼啊?!”
陳奇心急如焚,“你倆在打什麼啞謎呢?什麼剛弄明白?”
肖靳言收回落在宿珩身上的目光,轉而看向一臉焦急的三人。
他沒有立刻解釋,而是站直了身體,邁步走出了房間。
“跟我來。”
他朝着來時的走廊方向走去,步伐沉穩。
陳奇、林曉鹿和楚文武雖然滿心疑問,但還是下意識地趕緊跟了上去。
宿珩最後看了一眼那個依舊趴在桌前,仿佛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小男孩。
男孩低着頭,握着鉛筆,似乎又開始寫了起來,對周遭的一切充耳不聞。
宿珩收回視線,沒有再停留,轉身跟上了肖靳言的腳步。
一行人再次來到走廊的拐角處,也就是小男孩先前執着拍球的那面牆壁前。
昏黃的燈光下,牆皮剝落得似乎比之前更厲害了。
那幅用深色顔料畫上去的、線條稚嫩而扭曲的塗鴉,在斑駁的牆面上顯得愈發模糊不清,透着一股難言的壓抑。
肖靳言在那面牆前站定,擡起手,指了指牆上那片模糊的塗鴉。
“離開這裡的關鍵……”
他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笃定,“在于消除周雲的心結。”
“或者說,解決掉他内心深處,那個導緻這棟筒子樓形成,并将我們困在這裡的……痛苦根源。”
陳奇、林曉鹿和楚文武面面相觑,臉上寫滿了困惑。
“心結?”
林曉鹿下意識地重複了一句,秀氣的眉頭緊緊蹙起。
她看着那個抽象的“玩具汽車”的塗鴉,忽然有點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