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楓丹,這片土地于芙甯娜而言,熟悉又陌生。她們順河流前進,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芙甯娜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
他坐在凸起的河沿上,眼中了無生機,連耀目的日光都無法驅散他眼裡的死氣。
芙甯娜留一個心眼——半大的孩子為何死氣沉沉的在河邊逗留?
哪知下一秒,男孩毫無預兆地跳入水中,激起四濺的水花,他撲騰幾下,然後,水面恢複平靜。
芙甯娜慌張地遊到男孩落水的地方,沉入水底,搜尋男孩的身影。
純水精靈形态下的卡莉露在水中遊得更快,在卡莉露的幫助下,芙甯娜很快抓住男孩的手,迅速上浮。
可男孩不知怎麼回事,拼命想掙脫芙甯娜的手。光線透過水面變得扭曲,在某一瞬間,芙甯娜與孩子的視線在水中相遇。
激烈的掙紮下,芙甯娜的手臂被男孩挖出細細的傷口,如紅線的血絲圍繞在芙甯娜緊扣男孩衣領的地方。
不一會兒,芙甯娜沖破水面,一手提起男孩的衣領,将他送到岸邊。
男孩雙眸緊閉,或許是因為在水中待了太久又奮力掙紮,此刻陷入昏迷。
卡莉露從芙甯娜手中接過男孩,探查男孩的生命體征。芙甯娜則扶住額頭,雙眉緊鎖。
卡莉露擔憂地問:“是傷口在疼嗎?我為你治療。”
卡莉露輕輕拂過芙甯娜滲血的傷口,那細長的傷口竟奇迹般完全愈合。
芙甯娜揚起一抹略帶苦澀的笑容,誇贊道:“你真厲害。”
傷口雖完全愈合,可芙甯娜緊鎖的眉頭沒有絲毫舒展。
問題不是出在傷口上。
芙甯娜凝目注視男孩,太熟悉了,他的面孔在過去的某一刻深深烙印在芙甯娜心中。她不自覺靠近男孩,哪怕渾身濕漉漉的,男孩眼角的淚水依舊在陽光下閃爍。
芙甯娜拂去男孩的淚水,在觸碰淚水的刹那間,眼前變得模糊,塵封的記憶再現。
巨大的鲸魚掀起胎海水,翻湧的水花讓人群驚慌失措,她看見弱小的孩童摔倒在地,面無表情的任由胎海水湧向自己。
失去至親,沒了家園的孩子,或許并不害怕死亡。
可記憶中的芙甯娜還是跌跌撞撞奔向他,但距離終究太過遙遠。
在她極度絕望之時,一股熟悉的力量竟帶她快速來到孩子身邊。芙甯娜想也沒想,用身體抱住等死的孩子。
胎海水在她背上炸開一朵白色的水花,在時間仿佛靜止的瞬間,四散的水珠牽引着她的視線轉向那個孩子,孩子稚嫩臉龐上的冷漠出現皲裂,取而代之的是無措的茫然——他親眼目睹無所作為、任由自己子民溶解在海水的水神,變成了泛藍的水流。
彌留之際,芙甯娜的眼睛好像蒙上一層薄薄的輕紗,一片朦胧。隐隐約約間,頭頂的帽子似乎掉在地上,但芙甯娜無暇顧及。
短短一瞬,她的意識在胎海水中被四面八方的無形大手來回拉扯,勢要把她獨立的意識個體變得四分五裂。
記憶中痛苦的餘波讓芙甯娜頭痛欲絕,猛然睜開眼,卻見自己身影倒映在男孩眼中。男孩臉上閃過驚訝,但轉瞬即逝,因為他很快又陷入昏迷。
男孩最後由卡莉露送回家,她們之所以知曉男孩的住所,是因為附近隻有一個鎮子——白淞鎮。
順着路人的指示,她們來到一個許久未打掃的房子。期間,芙甯娜一直被幾道視線打量,還有人上前詢問她是誰。芙甯娜猶豫地說了一個芙字,路人:“路人問單名芙?”芙甯娜點頭,路人那股不友善的氣息才退去。臨走前他對四周的人說:“這姑娘應該隻是長得像。”
小插曲過後,終于看見男孩的家。
房子四周爬滿青苔,冷冷清清,毫無人氣。
芙甯娜踟蹰不前,卡莉露見狀,貼心道:“我送他回家吧,你在這兒等我哦。”
芙甯娜眉眼彎彎,答道:“嗯。”
卡莉露帶着男孩走進屋内,卻見一位金色長卷發,眼睛清澈湛藍的女子轉過頭。
卡莉露一愣,倒是那女子率先開口:“提亞,你怎麼了?”女子急忙跑到男孩身邊,用手探了探男孩氣息,才松一口氣。
卡莉露問:“你是他的家人嗎?”
“嗯?哦,我不是。”女子看向卡莉露,略帶歉意道,“抱歉,忘記自我介紹了。你好!我叫娜維娅,是刺玫會的會長,我今早聽說提亞不見了,急忙趕了過來。”
“刺玫會?”
見卡莉露不解,娜維娅耐心解釋道:“一個小組織的老大,如今承擔着白淞鎮的重建工作。提亞這孩子是白淞鎮的一份子,又在不久前失去雙親,所以我就來看看他。請問,他這是怎麼了?”
“他……”卡莉露看向提亞,歎氣道,“我與同伴路過河邊,見他跳入水中,不做掙紮,好不容易将他救起,但應該是嗆水了,現在還沒有醒來。”
“真是太感謝你們了。”娜維娅說完,無奈将目光投向提亞。
提亞睡不安穩,像是在忍受某種痛苦。
夢中的提亞在胎海水翻湧的歐庇克萊歌劇院裡,呆愣地撿起地上的藍色帽子,不一會兒,面前的少女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和他的父母一樣。
有位不顧危險的好心人拼命拉着提亞離開胎海水翻湧的區域,他任由好心人拉着,手心緊緊攥住帽子——這是水神的帽子,仿佛這樣做就能抓住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