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話是這麼說了,諾厄其實也沒把這些閑雜蟲等放在心上。
畢竟直鈎釣魚,聰明蟲不會看不出裡頭的試探之意,能在這種情況下跳出來的,要麼真蠢,要麼背後還有别蟲的影子。無論是真蠢貨,還是代蟲沖鋒陷陣的炮灰,諾厄都難免有些提不起勁。
沒意思。
聊勝于無吧。他興緻缺缺地想。
宰哪一條魚呢?
他睜開困倦的眼眸,手托腮,開始認真回憶起三場談話的細節——
時間倒退到三個小時前。
第一條魚來自公司。
窗明幾淨。
西裝革履,身高近兩米的雌蟲滔滔不絕地講述着他的商業理念,說到激動時揮舞手臂,地上的投影也随之狂熱而搖曳,鬼影般在地闆上扭曲蠕動。
年輕的聖閣下聽得直犯困。
他散漫地敷衍了兩句,便随口将蟲打發了出去。
緊接着登場的是位年輕雄蟲。
考慮到對方同為雄蟲,而他作為聖地首席,所有的雄蟲都算是他半個自己蟲的份上,諾厄揉了揉眉心,強撐出幾分對待笨蛋的耐心,耐着性子,聽對方講完了那番含沙射影、語焉不詳的車轱辘話。
“你的意思是說……”
他總結:“有一些蟲趁我失憶,準備重新推動那些被我壓下去的議案,而他們的領頭不是别蟲,正是我的雌君?”
“沒錯!“
諾厄小幅度地挑了下眉梢,沒說信,也沒說不信。他的眼眸始終含笑,目光清淡、帶着某種無端叫蟲緘默的力量,不緊不慢地掃過忿忿不平、又自覺乖乖閉嘴的雄蟲,漫不經心地道:
“我知道了。”
至于最後那條小小魚……
諾厄盯着規規矩矩地站在他跟前,身高還不到他腰間的小雄蟲看了幾秒,挑了下眉,饒有興緻地道:“你雌父給我塞了多少錢?”
“……“
小雄蟲:當場愣住.jpg
聖地之中,雄蟲與雄蟲之間,除了常規的親緣或友誼關系,還存在一種需要經過【聖地】公證,登記在冊的特殊關系——即,“引導者“與”被引導者“,也就是俗稱的老師與學生的關系。
眼前的小笨蛋連最基本的表情管理都不懂,顯然不符合他收學生的标準。
要麼蓄意碰瓷,要麼是對方的雌父、雄父,背地裡偷偷給他加塞了讓一位聖閣下都無法拒絕的利益,除此之外,沒有第三種可能。
謊言被當場拆穿。
小雄蟲規規矩矩地低下頭,老實道歉:“對不起,諾厄閣下,我剛剛撒謊了,其實我不是您的學生。”
諾厄評價:“臉皮太薄。”
“啊?”
年輕的聖閣下輕笑一聲:“要麼不幹,要麼就幹票大的。如果我是你,我會先布置一些似真似假的證據,用來把學生的名頭做實;即使不小心被戳破,堂堂聖閣下,總不能對七八歲的小蟲崽較真吧?”
他說着,順手将小雄蟲漂亮的金發揉得亂七八糟,算是小小的懲罰。
“下次出門招搖拐騙,記得學聰明點。”
聽出他沒有怪罪的意思,小雄蟲眨巴了下眼睛,乖乖巧巧,幹勁十足地答:“好哦!”似乎也沒覺得聖閣下教自己詐騙有什麼不對。
三兩句哄走小蟲崽。
諾厄将手随意地擱在膝蓋上,靜靜地注視着窗外的陽光,大腦迅速而條理地梳理着繁雜紊亂的信息。
第一隻沒什麼好說的,一眼假。
第二隻……
挑撥離間的意圖十分明顯,給出的信息卻很明确,是最容易求證的那一類,實際上是什麼成分不好說,但情報,恐怕是真的。
第三隻純碰瓷,略。
挑那隻雞儆猴呢?
諾厄垂下眼睫,曲起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扶手,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想得入神。
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溜回來的議員長相當自然地在他的對面坐下,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又順手從茶幾上撈起一把瓜子,優哉遊哉地喝起了下午茶。
諾厄:“……”盯。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點手癢,很想連那邊那隻雌蟲也一起收拾了。
:)
注意到他的目光,伊格裡斯大方地抓了一把瓜子,頗為友好地遞到他的跟前,攤開手,往前挪了挪:“吃嗎?”
諾厄眉心微蹙,冷淡道:“……不用。”
瓜子被收了回去。
議員長先生摸着下巴,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恍然。他将瓜子擱在盤子裡,屈指敲了敲盤子的邊沿,下一秒,密密麻麻的瓜子們自發裂成兩半,露出飽滿可愛的瓜子仁,又耐心十足地将瓜子仁逐一挑出,裝盤。
想了想。
又從果籃裡挑了幾隻水果,剝開,薄皮擺成小花,果肉切成小塊,插上竹簽。末了,還不忘倒一杯茶,一并放在托盤裡,整整齊齊地遞到雄蟲面前。
諾厄:“……”
他倒也沒有那個意思。
東西都送到跟前了,諾厄也不好再拒絕,索性接過來,撚起幾顆,送進嘴裡。
還挺香。
于是又咬了幾顆。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杯子裡茶水已然見底,盤子裡中的果仁糕點也被消耗得一幹二淨,一頓毫不标準,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過分簡陋的下午茶,就這麼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