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西安稍稍走神,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議員長的視線重新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閑散随意,卻帶着某種穿透性,像是要透過他的眼睛,一直望到他背後的那位至今未出病房一步,卻遙遙與他對視的聖閣下身上。
“我們這場談話能夠讓他間接達成目的,為什麼?”
都說天神打架,路蟲遭殃。
盧西安沉吟數秒,決定拔腿走蟲:“誰知道呢,你慢慢猜,我先走了。”
伊格裡斯挑了下眉。
沒有留下,說明諾厄拜托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也就是說,談話的内容并不重要,關鍵點在于時間、地點,以及“伊格裡斯·奧威爾和盧西安·維洛裡亞”有過私下交流這件事——
為什麼?
辦公室的大門無聲打開。
也就是在盧西安·維洛裡亞出門的這個瞬間,議員長敏銳地察覺到,幾道探究的目光隐晦地一掠而過,原本還有幾分氣急敗壞的維洛裡亞雌蟲這會兒反而露出一張輕松随意的笑臉,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
相談……甚歡?
伊格裡斯若有所思。
原來如此。
缺失的拼圖在這一刻被補全。
難怪諾厄需要他和盧西安·維洛裡亞有一場私下談話,談話的内容卻無足輕重,因為對方想要打造的,是“奧威爾與維洛裡亞相談甚歡、聯手背叛聖閣下”的假象。
沒錯。
他們的婚前協議明确指出:對于雙方意見不同的決策,他們大可各憑本事,采取一切合法或不合法的手段。
但協議中同樣提到了兩個大前提——
其一:不得傷害彼此的核心政治資本。
其二:一緻對外的另一個意思是,禁止一切聯合外蟲對付彼此的行為。當他們在某個決策上站在彼此的對立面時,這張黑白分明的棋盤上從始至終都隻能存在他們兩位棋手,誰也不得拉入第三方加入其中。
對他們而言,趁虛而入,背後捅刀談不上背叛;串通外蟲,違背“一緻對外”的條款才是。
這是一個陽謀。
諾厄知道他沒有和盧西安·維洛裡亞聯手,他也知道諾厄知道。
可在外界看來,此刻呈現在聯邦高等種們眼前的事實是:議員長于43号法案前一天,私聯盧西安·維洛裡亞,雙方出來時言笑晏晏,疑似就43号法案侵吞聖閣下的利益達成了某種共識。
盧西安隻需要在明天的議會表決中,站在他這一邊,投下贊成票,就能從結果上坐實這場本不存在的背叛。
此時擺在議員長面前的,俨然隻有兩個選擇。
要麼主動退讓,使43号法案繼續擱置;
要麼維持原案,但這無疑會将奧威爾與維洛裡亞對聖閣下的背叛擺在明面上,後者的政治威信會跌到谷底,認為聖閣下已然失去對兩大家族的掌控力和話語權的蟲豸們會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魚一樣湊上來。
等諾厄恢複記憶,無論是就此離婚,還是以此為由找他算賬,都師出有名。隻要伊格裡斯還想保住這場政治聯姻,勢必要大出血。
至于諾厄這個行為,算不算是聯合外蟲對付他——
議員長先生彎了下嘴角,眼裡盛起一點好像有點無奈、卻又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下一秒。
光腦自動彈出全息模式的通訊視頻。
畫面的另一端,仍留守在醫院病房,盡職盡責守候自己的雄子的維洛裡亞家主輕歎一口氣,無奈又誠懇地向他道歉:“奧威爾先生,實在不好意思,這小子一聽聖閣下喊他舅舅就得意忘形,到處找蟲炫耀,沒叨擾到你吧?”
伊格裡斯聽懂了對方的意思。
他沒有生氣,也沒有威脅。
議員長先生平靜地喝了口水,認認真真、倍感有趣地看着維洛裡亞家主身後不遠處,那道從始自終隐居幕後,隻坐在醫院的病房裡,便以僅有的兩隻雌蟲作棋子,輕飄飄毀掉他所有安排的身影。
連消帶打嗎?
了不起。
他很輕地笑了一下,若無其事地道:“聖閣下畢竟是他的血親兄弟留下的唯一血脈,可以理解。” 既是為盧西安開脫,也代表他接受維洛裡亞家主這個解釋的意思。
雙方又你來我往的客套了幾句,算是為整件事做最終定性、收尾。
通訊結束。
全息投影的光芒仿佛落日餘晖般層層褪去,伴随着維洛裡亞家主起身,伊格裡斯終于看清了那個懶散又冷淡的身影。幽藍的微光掠過他的側臉,長而密的眼睫微微垂下,投下層陰影,光線明滅之間,仿佛停駐着一隻小憩的蝴蝶。
隻是遙遙地撲朔翅膀,便輕飄飄地引發了一場風暴。
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
年輕的聖閣下稍稍擡眸,周身冷意恍若冰雪消融,親呢地、狡詐地,對他笑了一下。
多米諾骨牌轟然倒塌。
又像是最後一枚棋子,啪嗒一聲悠悠落定。
——Checkmate。
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