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秘書長的耐心徹底告罄之前,議員長先生揉了揉耳朵,語調懶散,随意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總之,你有時間的話,記得做一下預案。”
“……”
秘書長定了定神,不死心地問:“什麼預案?”
被聖閣下凍結銀行權限的預案?還是43号提案的售後預案?
迎着秘書長自欺欺蟲的目光,黑發雌蟲遞過來一個你是不是腦子不好的表情,理所當然地道:“當然是我追到聖閣下,但對方恢複記憶後不認賬的預案,和我沒追到聖閣下,對方恢複記憶後尴尬的預案。”
行吧。
議員長連失敗的可能都想好了,他這個做秘書的也不好再說什麼。
秘書長揉了揉太陽穴,心情複雜地和議員長讨論了一下預案的大緻内容。下班之前,他想了想,到底沒忍住,多問了一句:“如果你追到了聖閣下,但聖閣下又恢複了記憶,不認你怎麼辦?”
想想這位的狗脾氣。
對方不會幹出囚禁聖閣下之類的事吧?
秘書長緊張得心慌,被盯着的那隻蟲卻懶得再搭理他,敷衍地揮了揮手,走了。
……
日暮西沉。
奧威爾主宅。
諾厄坐在庭院的台階上,自下而上,目光穿過屋檐下懸挂的風鈴,盯着天邊的晚霞發呆。
二十二年前。
諾厄·維洛裡亞六歲。
初冬。
小小的雄蟲幼崽紮着小小的馬尾辮,乖乖地坐在小凳子上,目不轉睛地盯着不遠處石桌托盤裡的小蛋糕。他的眼睛睜得圓圓的,像初生的小鹿,不谙世事的臉上全是對甜食的天真渴望。
阿蒂庫斯·維洛裡亞摸了摸小雄子的頭。
“諾厄,你要記住——想要得到,必先給予。你的天賦注定你會成為無數高等種的狩獵目标,而一切長期博弈中的潰敗,通常源自自制力不足,被欲望操縱的蟲,也必将在追逐欲望的過程中被自身的欲望所吞噬。”
“你必須學會克制自己的欲望。”
小諾厄似懂非懂:“所以,雄父,我不可以吃蛋糕嗎?”
“三個小時。”
阿蒂庫斯·維洛裡亞告訴他:“雄父現在有事,會暫時離開一會,這裡隻有你和你的小蛋糕。三個小時之後,等雄父回來,假如你沒有吃掉這塊蛋糕,雄父會額外再獎勵你兩塊小蛋糕。”
“有時候,暫時的忍耐,是為了更大的收獲。”
風吹過屋檐下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年輕的聖閣下似有所覺,從布滿灰塵的記憶裡擡頭,與逆光走過來的蟲影對視。後者在他面前蹲下,眼底噙着笑,擡起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雄主?既然準備搬回來,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
諾厄:“……”
他往邊上挪了挪,反駁:“你不要玩文字遊戲,我是來查你的賬的,沒有說要搬回來住。”
“這樣麼?”伊格裡斯狀似遺憾地歎了口氣,明知故問:“那你查出什麼了?”
聖閣下稍稍仰頭,與他視線相對,繃着臉,冷淡的、認真地道:“你以後不要再亂花錢了。”
“好。”
議員長先生垂着眸,瞳孔中含着笑意看他,問:“檢讨書呢,還要不要?”
諾厄遲緩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檢讨書,正是他們在醫院時,對方承諾會寫給他的那一封。
“……要的。”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着對方從随身空間鈕中取出一份布滿字迹的小冊子,像是學生上交作業一般,鄭重其事地遞到他的跟前。
仿佛預謀已久。
聖閣下捏了捏自己微微發燙的耳朵,接過檢讨書,低頭,掩飾性地翻看起來。他裝模作樣地檢查了一會兒,點點頭:“可以了。”不等對方接話,年輕的雄蟲便囫囵将檢讨書塞進自己的随身空間鈕裡,不着痕迹地往邊上又挪了一步。
“那我走了。”
夜幕降臨。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垂耳兔便警覺地蹿回了草叢,消失在夜色之中。
黑發雌蟲垂眸,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眼中的遺憾逐漸凝實,自言自語:“還是太心急了嗎?”
該怎麼辦才好呢?
伊格裡斯沒急着進屋。
高等種雌蟲大多都保留着原始時期的領地意識,本能地排斥除了雄主以外,所有出現在自己領地上的外蟲,也正是因為,奧威爾家族的侍蟲有着單獨的一棟别墅作為住所,隻有在有必要工作的時候,才會露面。
莊園裡空蕩蕩的。
萬籁俱靜。
黑發雌蟲斜靠着牆壁,百無聊賴地看着枝頭間倏忽蹿出的半截月亮,這樣無所事事地站了一會兒,他這才懶洋洋地起身,準備進屋。
風吹過屋檐下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議員長似有所覺地回頭。
厚重的雲層被風吹散,月光穿過庭院裡的濃蔭,落在一隻小小的行李箱上,也落在年輕雄蟲恬靜得幾近乖巧的臉上。
似乎沒想到雌蟲這會兒還在院子裡,連帶着自己也被抓了個正着,聖閣下靜默了一下,裹緊自己的外套,冷靜地放下行李箱,為自己辯解:“我剛剛過來的時候,沒有帶行李,所以不是搬回來住。”
“現在才是搬回來住。”
他垂下眼眸,不自在地挪開視線。
心裡微微發虛:雄父說,要堅持三個小時,才可以吃三塊小蛋糕,這次他忍耐了兩個小時,應該能得到兩塊小蛋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