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深夜,暴雪降臨。
沉悶,充滿命運的循環。
黑色轎車緩緩駛入國貿公寓的小路,随着車載音響裡的複古迪斯科被切斷,最終停在了二号樓下。
“啧,前面有警察辦案,不好調頭......要不兩位......”
司機望向遠處紅藍交替的警燈,略有為難地看向後座。
坐在後排的女孩垂眸,沒有接話的打算,繼續把手裡的羊絨圍巾圍回到脖子上。
氛圍滞停,副駕駛的男中介連忙開口:“啊,今天是特殊情況,平時咱們小區的治安都挺好的......明早正門肯定就恢複正常了哈哈哈......”
“走吧。”
沒等兩人反應,女孩一隻手已經落在了門把上。
車門“咔”一聲解鎖,夾着雨雪的冷風順門縫灌進車内,由于阻力太重,推開都有些費力。
屬于雪花特有的寒冷味道沖進鼻腔,她本能地往圍巾裡縮了縮。
中介見狀說了句稍等,随後便繞車半圈,到後備箱拎出了唯一的行李後殷勤地替她拉開了車門。
她邁下車,發絲先一步被狂風吹進視線範圍。
那張臉幹淨骨感,透着無法撼動的冷。隻是覆蓋右眼的繃帶遮住了一部分面容,側面的鼻弓窄高,導緻眉骨下的眼窩形成一片眷熱的陰影。
偏偏這種美被她自己懂的很透。
米白色大衣隐約露出的内裡是同色的針織,雪白的小毛領輕觸着臉頰,風格一氣呵成。
男中介神情頓了片刻開口道:“我幫郁小姐把行李......”
“叫我郁索就好。”她擡手撩起遮擋視線的發絲,打斷了他後面的話。
說不清是車坐久了的煩膩情緒,還是好奇心作祟,她眼神似有似無注意着遠處警燈閃爍的位置,停了幾秒又轉向大衣肩膀處的落雪。
中介看她注意力始終不在自己身上,最後也沒把“郁索”兩個字講出口,幹巴巴地笑了兩聲,然後像想起什麼似的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個透明的文件袋。
袋子不薄,被遞到了郁索面前。
“差點忘了,這個是小區物業讓我轉交給您的東西,說是......怕您剛搬過來不熟悉,所以整理了周邊的地鐵站、商圈,還有學校。”
他一口氣說完這些又從口袋掏出一張名片,一起遞了上去。
郁索的視線終于回到他身上,搭在行李拉杆上的手停了一會兒。
最終還是騰出一隻,接過那堆不算輕的東西。
“替我說聲謝謝……今天太晚了,我想先上樓休息了。”
她晃了晃手中的東西輕輕颔首,行李箱的滾輪同時發出與地面的摩擦聲,仿佛多待一秒的耐心都沒有。
等中介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和他擦身,挂着細雪的圍巾輕輕掃過他手臂的衣料。
細微的摩擦觸感帶着風,和仔細聞才能察覺的香氣,是山茶花香。
他半張着嘴,禮貌的道别變成歎氣,看着郁索逐漸走遠的背影,似乎在懊惱自己剛剛的表現,擡起一半準備揮的手也落在了後頸上。
單元門被推開,強風在門縫發出呼嘯。
女孩轉而用背抵着門,中介獲得了再次和她面對面的機會,雖然隔了幾米遠,但依舊對上視線。
郁索站在風口處,頂着狂風舉起一隻手,細白的手上單單夾着他那張名片。
她忽然開口:“如果我有什麼問題,還可以聯系你嗎?”
漫天飛舞的雪花被狂風吹向一側,在半空中形成一道虛白的拉光。
中介被這句震的不輕,立刻收起剛剛的頹态接上話:“啊......噢!随時!”
郁索勾起唇角,皮膚薄得像初春的湖水,投一粒石子進去就能泛起漣漪。
她露出了見面以來的第一個笑,輕盈地讓人舒心,明明隔的老遠,卻還是依稀能感受到她聲音帶來的餘熱。
緊接着她輕輕直起身,擋着的玻璃門順慣性合上,而她也極其自然地在關上的前一刻和行李一起隐了進去。
男中介直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情緒由陰轉晴。他單手握拳在空中一晃,從齒縫裡發出一句勝券在握的“YES”。
身後車裡的司機等的不耐煩了,從主駕的車窗裡伸出一隻手拍了拍車身,催促他趕緊上車走人。
中介邊嬉皮笑臉地安撫司機,邊快步走向另一側的座位。
手中的手機屏幕上是快速編輯好的一條消息。
【絕對是那個演電影的郁雪理,隻不過好像改名了!】
不知名的工作群裡收到後飛速彈出海量的各種問題。
男人得意地哪條都沒回複,而是自顧自又發出一條。
【她人特别美,脾氣特别好!還主動說以後有什麼問題可不可以聯系我。】
發送,加載。
與此同時,公寓樓大廳内。
郁索面前的電梯來到一層,門緩緩打開。
她把發絲别在耳後走了進去,忽的,步子停在了大廳瓷磚和電梯的交界處,呼吸慢慢沉下胸腔。身上的落雪被室溫融化的差不多了,隻剩下惱人的水汽。
視線從低垂着轉向門側的位置。
一個鐵質垃圾桶。
她擡起手腕,指縫間的那張印着中介電話的名片,輕輕掉進桶裡。
*
電子屏幕緩慢跳動,停在F6後“叮”了一聲。
門向兩側移開,走廊裡窸窸窣窣的争吵聲沒了隔擋,音量在耳邊愈來愈烈。
有男聲,還有不算輕的撞擊聲。
郁索走下電梯,刻意回避着眼神不往聲音的源頭看。她自顧自把行李箱拎下來,控制着上面那隻背包的平衡,就連滑動都十分輕緩。
公寓是一層兩戶,她在右,聲音在左。
通體黑色的大理石裝修冷峻利落,也讓她的到來多了一絲突兀。光是走到入戶門的這幾步路,就能感覺到伴随在自己左側的幾束視線。
聲音沒了剛剛的嘈雜,像是因為她這個外人的到來而有所收斂。
沒過一會兒,恢複正常:“膽子挺大啊,用謝斯濑的名号約女生去酒店,我該說你蠢,還是該說你蠢得要死啊?”
音線是個男生,透亮幹脆,半開玩笑的調子。說完之後是幾聲似有似無的嘲笑附和,聽起來三四個人打底。
郁索把包挎在一側肩膀上,低頭翻着家門鑰匙。
她終于有機會向那邊瞥一眼。
隔壁601的門敞開着,幾個高個兒男生錯落堵在門口。剛剛張嘴說話的是紅毛,站在其中,長相還算标志。
而一個和他們差不多同齡的男生倒在地上。
男生雙手抱着頭,似乎是受到攻擊後的應激反應,臉上是肉眼可見的淤青。
是私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