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索并沒有直接在藍橋監獄打車,而是又步行了幾百米,去到一家超市門口。
她在路邊等了将近二十分鐘才收到打車軟件的接單信息,價格已經被溢漲到路程的三倍。看着屏幕,她把臉往大衣領子裡縮了縮,吐出的白氣伴随着不斷加重的呼吸聲。
再貴也得回了。
司機開着車趕過來的時候,像是料定了她不會點取消,在她剛上車那刻便忙不疊張口:“姑娘,你這個地點......”
“給我放在公寓大門就行,不用開進去。”
郁索說完便力竭一樣,把頭别向窗外,多一句都不想再說。
司機被說中,嘴張了半天最後閉上撇了撇。
他看着眼前的雪路無聊到心生困意,打了個哈欠後又向看郁索,大晚上下着雪,從郊區回城,偏偏身上還穿着校服。
“我看你這校服上是新法一中吧哈哈哈哈哈......我就問問沒别的意思,因為我家孩子跟你差不多大,當初想考這學校來着,沒考上。”
郁索把身上的外套緊了緊:“嗯。”
她頭始終轉向窗外,沒有一秒肯轉回來。
司機感覺到她抵觸談話,但又怕她把自己當成壞人,敲了兩下方向盤後開口道:“你放心我不是壞人,我看你一個女孩大半夜挺危險的,怕你緊張所以跟你聊聊......就剛剛你上車那地兒,附近就是藍橋監獄,我們平時拉活兒都特意不往那邊開......”
“那個……”郁索突然打斷他的話,轉過頭看向他。
司機被她突如其來的回應震了一下,邊看路邊騰出目光看了這女孩一眼。臉上的紗布和傷口依次映入眼簾,唯一露出來的眼睛蒙了一層水霧。
郁索慢慢開口:“我确實挺害怕的......您能不能開快一點,我想早點回家,我爸媽還在家裡等我......”
她說着逐漸低下了頭,垂落的發絲和劉海遮住了臉頰,隻有微弱的呼吸聲帶動肩膀起伏。司機看她這樣連忙應聲“好好好”,腳下的油門也踩實了些。
許是面對女孩難過的束手無策,後面的車程竟沒再開口說半句話。
郁索繼續側過頭靠在車座上,松了口氣似的平靜,她掏出手機按亮屏幕,看向最上面的時間。
已經超出約定的時間很久了。
*
國貿公寓。
電梯停在L6,門緩緩向兩側拉開。
走廊的瓷磚被擦的一塵不染,在頭頂燈光的照射下泛着光影,盡頭落地窗的夜景被襯的更加寂寥。郁索快步走下電梯,衣服和包上的配飾發出瑣碎的碰撞聲,她把傘立在家門口,一刻不停地掏出鑰匙插進門孔中。
門鎖“咔咔”轉動,她得空朝隔壁601撇了一眼。
房門緊鎖,也有一把同樣的黑傘立在門外,水珠差不多蒸發幹淨,想必已經回來很久了。
郁索心中盤算着一會兒要怎麼去賠罪,手已經推開房門邁了進去。
剛走進玄關,一股異常的風便迎面吹了上來,她理好紛飛的發絲看向客廳,出門前關好的落地窗此時被拉開一條縫隙,白色的紗簾被風揚出弧度。
整個房間還是昏暗且難以看清的狀态,隻有電視旁的落地燈亮着微光,依稀能窺見男人的身體輪廓坐在沙發上。
“誰!”郁索脫口而出一句質詢,手同時按向牆壁的開關。
随着客廳主燈的亮起,整個場景完整出現在眼前。
謝斯濑像是被燈光刺了下眼,手中的動作微微一停,很快又恢複正常。他指尖銜着的煙在茶幾的玻璃煙灰缸上彈了兩下,火光明滅。
“說好九點半,為了見你我晚上的局也推了,你的目的也達到了......”
他放回嘴邊吸了一口,煙草的燃燒聲在房間裡分外明顯,白霧在臉前缭繞。
“但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牆上的時鐘剛好指向22:30的位置,比原本約定的時間晚了整整一個小時。
郁索僵在原地半晌,肩上的背包緩緩卸在門邊的矮櫃上,她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沒有太慌張,可急忙趕回來的呼吸還是亂了一陣。
她小幅度擡起頭,看向他坐着的那片區域。
茶幾上的西洋棋盤是她昨天拿來練手玩的,上面的黑棋已經變了位置,估計是他等的無聊動了幾下。旁邊的煙灰缸裡,大量的白色煙蒂出自她手,為數不多的棕色想必是謝斯濑剛剛抽的。
“你怎麼進來的?”她直接越過他的提問,似乎不打算解釋遲到原因。
幸好謝斯濑沒再深究,拿煙的手執起棋盤上的白棋向前走了一步:“回來的時候剛好撞見有男人在你家門口,說是來給你送備用鑰匙,如果我沒問,現在坐在這的就是他了。”
差點忘了。
在出租車上那會兒中介給她發了短信,當時接了通電話就忘了回,沒想到他竟然打了主意來家門口堵人。
謝斯濑說完把那把備用鑰匙從兜裡掏出扔到茶幾,發出“啪嗒”一聲清脆的聲響後,他身體也靠在了沙發背上。
“給你帶了飯,估計涼了。”
郁索聽他說完這句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玄關處站了好久,明明自己才是房主,卻由内散發出一股局促。她眼神看向島台上的打包袋,是學校附近的一家淮揚菜“鄭芳樓”,也是初中時候自己很愛吃的一家。
謝斯濑對她的了解比她想的要多。
郁索邊脫外套邊走向那袋吃的,餘光卻在經過沙發時瞟向上面坐着的男人。
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完全全回到棋盤上,側臉如刀,沒再看她。
她解開系着的袋子,兩隻手因為等車時的受凍還有些沒緩過來的紅,每每用力都伴随着輕微的抖動。
袋子裡裝着打包好的清炖獅子頭和鳝絲,都是很對她口味的菜。她把盒子一個個取出,位于最底部的方形盒子顯露出來,是一管祛除疤痕的藥膏。
學校醫務室開的藥多是針對傷口清理,她今天還在猶豫買些祛疤膏,沒想到現在拿到了。
郁索拿在手裡來回看了看,轉過頭,謝斯濑還是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