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嚴防他染指玄甲軍,卻将容晅晔帶進玄甲軍,親自教導多年。
如今容晅晔剛回來,又要帶他認識軍中将領。
難道外公是要将玄甲軍交給他嗎?
太子越想,心中越是難以平靜。
安國公又怎會不知太子的心思,但這正是他想讓太子明白的。
玄甲軍不會成為他謀權的工具,也不會是任何人謀權的工具,軍隊的使命隻有保衛國土、守護萬民。
太子蹙眉深思之際,安國公注意到了他的神色。
于是有意将話題引到他身上,“太子,北方旱情以及農民起義之事,朝中可有眉目?”
安國公極少問及朝堂之事,但北境是他半生心血,終究還是記挂着的。
“回外公,太傅認為可以先招安。那起義軍的頭子王歸原是青州一商賈之子,連考三次科考未中,而後才與北境農民合流造反。想來他所求的不過是入朝為官,如若給他一官半職,未必不能大事化小。”
“那起義頭子招安了,起義的百姓又準備如何安置呢?”安國公看着牆上的北境地圖問道。
“百姓若有繼續反抗者,便收押入監。若是就此作罷,便許他們回家安生過日子去。”
安國公輕哼一聲,“回家安生過日子去?倘若真能安生過日子,還用得着造反嗎?”
沒想到安國公言辭如此尖銳,太子愣了一下,“那外公的意思是?”
“我沒有什麼意思。我隻想問問你作為大周儲君,對此有何想法?”
“我……”太子被噎了一下。
太子做事向來聽從太傅的建議,自己還真沒什麼其他的見解。
“若是招安不成,太子又作何考慮?”安國公繼續問道。
“如若此計不成,則以造反視之,那便是該怎麼論就怎麼論。”
“起義軍人數已達三十萬人,遍布恒州、易州、代州等地,若是過了雁門關聯合到關内,離豐州就不遠了。豐州将将收複不到三年,若是一同反了,北邊可就全亂了。太子以為,什麼樣的條件,可以平息這幾州百姓的怒火?又是多大的官位,能勸降這位王歸呢?”安國公繼續追問。
“讓他做一州刺史,官至四品應當可行。”
太子仍舊沒把這群起義軍太當回事。
在他眼中,這不過是一幫沒受過正規訓練的流民罷了,完全不足為懼。
“太子認為這幾州百姓為何要反?”
察覺到太子言語中透露出的不以為意,安國公此時已經有些生氣了。
百姓生計無門,沒了一個王歸還會有下一個王歸,太子始終沒意識到此事重在安民生。
太子也有些委屈,北境旱情乃是天災,他也無能為力。
安國公步步緊逼,太子卻提不出應對之法。
眼看氛圍逐漸緊張,昭甯開口替太子引開了火力。
“皇兄在涼州也待了幾年,涼州與北境相鄰,想必對北境也有所了解,可有什麼好的法子?”
涼州在豐州西邊,對豐州以東的情況,确實不太了解。
“我對易州、恒州一帶的情況并不了解。”
聞言,太子才松了一口氣,要是讓容晅晔說出了對策,自己今天就更難堪了。
卻不想,容晅晔馬上就接着說道:“但涼州去年也有些旱情,百姓也隻是勉強能溫飽,若是後面幾年再像去年那般,恐怕也是會有些棘手。所以,我此次回京,也确實是有一件事想奏明朝廷。”
“哦?何事?”這下昭甯倒是真好奇了。
“我計劃奏請朝廷,從蒲州起,開一條水渠,向西北方向,途徑原州、靈州,繞行賀蘭山下,聯通涼州和甘州,如此一來,即便是遇到雨水稀少的年份,也不至于農田無水可灌,百姓顆粒無收。同樣的道理,也可以從雁門關以西黃河流經之處引一條水渠通過代州,到達恒州、易州等地。解決了百姓饑荒的問題,起義自然也就平息了。”
聽到容晅晔這番話,安國公緊皺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
安國公打了一輩子仗,最是知道戰場的殘忍。
大周的軍隊不是斬殺萬民的工具。
廟堂上的人,總喜歡把活生生的人看作一個個棋子,隻要自己能赢,棋子的死活并不重要。
看到安國公露出欣慰的表情,太子心裡更慌了,急忙出言反駁。
“皇兄可知,正是由于北境荒年,賦稅收不上來,國庫已經連續三年虧空,加上為父皇修陵寝開支巨大,就連給皇祖母辦壽宴的預算都是一壓再壓,朝廷根本不可能再有錢去修什麼水渠。”
說到這個陵寝,安國公也是氣不打一處來,自己女兒活着的時候皇帝沒護好她,為了他的皇位,間接害死了自己女兒。
既然這麼想要坐穩這個皇位,又為何不珍惜呢?
十幾年不上朝,天天搗鼓修道煉丹求成仙,還要修個堪比宮殿的地宮,說什麼百年後與先皇後合葬。
這是害得自己女兒死了都要替他擔個誤國的罵名啊。
“父皇也該放下母後,先管管大周這萬千子民的死活了。”
思及此,昭甯覺得哪天還是得進宮一趟。
“晅晔,此事你寫個奏疏。另外,輔國大将軍雲璟家的二公子這次是不是與你一同回京了?明日,你把他帶上,一起來軍營。”
安國公吩咐完,便轉身向外走去。
“時辰不早了,老頭子我今晚還要回軍營。”
程副将早已等在後院入口,也跟着安國公一同離去。
安國公一走,太子也不再像方才那般克制。
“皇兄,玄甲軍衆将領與你關系如何?”
容晅晔自然明白太子的顧慮。
“玄甲軍衆将領向來隻聽命于外公和父皇,與我也談不上相熟。太子殿下不必多心。”
玄甲軍不沾任何一方朝堂勢力,隻聽命于玄甲軍統帥和皇上,所以容晅晔這番回答的确也是事實。
太子今天心情不佳,不想再繼續談論政事了,便岔開話題,轉而問昭甯:“皇姐,近日身子可好?”
安國公去北境時便對外宣稱昭甯體弱,需要靜養,搬去西山的皇家别院居住了。
近兩年有了公主府之後才會偶爾在人前露面。
所以世人皆以為長公主不涉朝政。
實際上,她隻是近兩年才回京而已。
“尚好。”昭甯微微一笑。
長公主與太子,明面上沒有任何利益關系,加上又是一母同胞,所以姐弟倆關系還是不錯的。
可太子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位胞姐其實就是他一直以來最想籠絡的勢力。
簡單寒暄過後,太子先行離開。
在國公府,昭甯一直是有自己的院子的,不過今晚還有事情要辦,所以并未留宿。
“皇兄,我也回去了。改日皇兄得空了,歡迎來妹妹府中做客。”
昭甯說完便走出暖閣,喚了一聲“阿木”。
一位身着黑色束袖勁裝的女子立時出現,身形樣貌與昭甯有七分相似。
容晅晔望着主仆二人,一明一暗,一前一後,逐漸隐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