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能相差多少呢?
老子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刍狗。”
都是苦命人罷了。
“秦将軍,倘若勸降不成,又當如何呢?”代州刺史周牧問道。
“殺。一個不留。”秦妧冷漠回道。
“啊,這……是否太殘忍了些。能否再給他們一個改過的機會?”
周牧還想勸說一二,畢竟起義軍中大都是他轄下的百姓。
但能殺掉北疆百萬人,換大周北部邊境安甯的秦将軍,可不是什麼大善人。
在她眼裡,不分好壞的善,有時便是另一種惡。
“周刺史,給作亂的人留活路,就是逼百姓上絕路。代州編戶兩百萬戶,人口近千萬。你覺得哪一方更重要?況且,我已經給過他們機會了。”
周牧聽後,未再多言。
北府軍到達起義軍屯兵之處的當天,便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有拿了信顧及家中老小準備逃走的,也有逃跑不成被王歸等人當作叛徒誅殺的。
一時間,起義軍内人心惶惶。
不到三日,原本三十萬人的起義軍已逃走了大半。
為了讓這些迷途知返的人回家,北府軍在秦妧的指揮下,與起義軍已經有了幾次交鋒。
北府軍是最熟悉北疆人的。
幾次交手下來便發現,起義軍并非全是流民,其中摻雜了北疆殘部的勢力。
那這件事就不是鎮壓那麼簡單了。
還敢在大周境内鼓動百姓挑起内亂。
看來北境百萬墳冢都沒能攔住他們找死的心。
昭甯讓北府軍全部轉移到五行山與太行山的交界處,堵住起義軍北上的路。
然後傳信給西邊的雁門關,請求派遣一萬駐軍過來支援。
帶兵前來的,正是雁門關主将司徒明月。
至于南邊,早在來的路上,昭甯就已經傳信給了山南東道節度使,讓其在汾水邊上駐守防線。
這下起義軍往南不成,往東更不成。
昭甯帶兵從北來,司徒明月從西來,直接把起義軍包了個圓。
雖然是兩萬人對戰十餘萬人,但還是赢了。
主将秦妧當場誅殺起義軍頭目王歸。
王歸人頭被砍下,帶回京師複命。
但還是有近三千人跑掉了。
其中大多是北疆餘部,他們的戰鬥能力自然是比流民要強上許多的。
但昭甯未将流民軍中有北疆勢力的事情如實上報。
因為她還沒搞清楚朝中究竟是誰在與這些勢力勾結。
倘若是太子?
她閉上眼睛,不敢深想。
“秦将軍,起義軍的屍體如何處理?”
“讓他們的家人前來認領。無人認領的屍體,挖一個大坑,全埋了,再立一個碑。”
自此一戰,北境數十年沒有再出現過叛亂。
因為那些來認領屍體的起義軍家人,親眼看到了橫屍遍野的戰場後,回去口口相傳,再沒有人敢動造反的心思。
當然這已是後話。
清理完戰場的這天,昭甯站在萬人墳坑之前,親自為他們點香燒紙。
“秦将軍,這是何意?”
容晅晔此前沒有上過戰場,他并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殿下,鬼有所歸,乃不為厲。”昭甯平靜回道。
一個将軍的成将之路,是用累累白骨鋪成的。
雲翊看着眼前這一幕,想起三年前聽到的傳聞。
三年前,玄甲軍大敗北疆百萬騎兵後,并未立刻返回京師。
而是在戰場待了半月有餘,不僅将戰死的玄甲軍安葬,甚至連戰死的百萬北疆騎兵也一一立碑安葬。
如今陰山腳下漫野的無字碑,便是當年大戰所留。
那些墳墓,如今已經成為北境一道堅固的防線。
北邊若有人想要再次踏足大周的土地,那便要先踏過這百萬陰軍。
原本雲翊以為,那是安國公的意思。
還曾暗自佩服這位老将,既有雷霆手段,也有菩薩心腸。
現在看來,既有雷霆手段也有菩薩心腸的,是眼前這位女子。
難怪能被安國公選中接手玄甲軍。
鎮壓結束,昭甯并未立即回京,而是留下輔助圻王收編歸降的起義軍,以備之後修渠一事。
司徒明月命手下副将帶兵返回雁門關,自己卻并未返回。
距離太後壽宴還有兩個月。
代州的冬天,草木荒蕪,寒風瑟瑟。
司徒明月站在城牆之上,旗幟在黑夜中搖曳,夜光照映下,仿佛北疆舞姬旋轉的舞姿。
北疆……,那是她最不願回憶的過往。
“司徒。”身後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當年玄甲軍中見過昭甯真容,聽過她聲音的人沒有幾個,司徒明月便是其中之一。
昭甯自小除了在軍營學習武藝以外,江湖上旁門左道的東西也學了不少。
唯獨這變音術,卻是當今皇帝所授。
建甯帝年幼時不受寵,十二歲就被扔到軍營。
為了活命,上得了台面的,上不了台面的,他都學過。
當年,在昭甯來北境之前,他便将這項技能傳授給了她,以便更好地隐藏身份。
可若要扮作女醫官潛入北疆軍營,那副面具、那副嗓音未免太惹眼了些,索性去掉了平日的僞裝。
也是在那時,司徒明月才知道,原來她的聲音其實這麼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