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終想不明白。
可這次,雲家兩兄弟真是猜錯了。
哎,還是吃了家規太嚴的虧。
雲霁在成婚前也從未與哪家姑娘有過交集,他隻見過喜樂那般的,毫不掩飾地将自己的情感展示于人的姑娘。
所以他便覺得,女孩子都會如喜樂那般,熱烈張揚地表達愛意。
殊不知,如喜樂那樣的性子,是從小千恩萬寵、無憂無慮長大的姑娘才會有的。
而昭甯,雖地位尊崇,可她自小便明白自己肩上的擔子,與至高無上的地位是同等的重量。
加之三年前那一仗,見過漫山屍骨累累,她早已不可能是眼中隻有心上人的小姑娘了。
她的眼裡,是天下蒼生,是社稷安危,是審時度勢,是權衡利弊。
所以她的愛意,隻能深埋心底。
雲翊進入京兆府擔任法曹參軍一職。
同僚們并未聽過京中有他這麼一号人物,便以為他也隻是普通人家出身,所以對他多有照拂。
這不,剛上值第一天,午休時分,便過來一位滿臉絡腮胡的魁梧男子,看了看雲翊後說道:“雲參軍,你與我一同去趟浮生學堂。”
京兆府共有四位法曹參軍,在雲翊進來之前,這位已經做了十餘年的法曹參軍了,在處理事務上頗有經驗。
想必也是好心想帶一帶剛進來的同僚。
雲翊心中自然明白,也十分領情,立即回道:“好的,王參軍,我這就來。”
走出京兆府衙署,雲翊跟在王參軍身後,王參軍回身叫他上前一步,二人并排着往學堂走去。
看王參軍人還不錯,雲翊便開口問了句:“王參軍,請問是什麼案子?”
“浮生學堂的一位女夫子,被她的前夫家指控‘内亂’。”
“女夫子,内亂?她做了何事?”
“我們就是要去調查她做了何事的。”
言之有理。
“那告狀之人是?”
“是這位女夫子的前任婆婆,今早來敲的登聞鼓,弄得滿大街的百姓都圍在府衙門口。上面交代了,此案必須盡快查清。所以,這才中午都沒得休息地拉着你來了。”
兩人談話間,已經行至學堂門口了。
雲翊這才看清,的确是“浮生學堂”,自己剛才沒聽錯。
“王參軍,這浮生學堂和浮生樓有何關聯嗎?”
王參軍剛跟學堂門童交涉完,回身看來雲翊一眼,“你還知道浮生樓?看你這一表人才的……。”
雲翊一看他打量着自己的眼神,急忙擺手道:“不不不,王參軍,您誤會了。我隻是去那裡打探過消息。”
“打探消息?你知道的還真不少。”
學堂的管事姑姑很快便來了,引着他們二人進去了。
此時來得也正好,學生們都在午休,管事姑姑把二人帶到學堂最後方的一排樓前。
二樓傳來女子談笑的聲音。
仔細一聽,一位稍微年長些的婦人,似乎在唱着什麼歌謠。
“一梳福,二梳壽,三梳自在,四梳清白,五梳堅心,六梳金蘭姐妹相愛,七梳大吉大利,八梳無災無難……”
管事姑姑先上樓,大約是知會一聲有官差來訪,讓住在樓裡的姑娘們都穿好衣服,免得剛午休起來便見到男子來訪,互相失了體面。
掌事姑姑再下來時,便是請他們二人上樓。
走廊路過聲音傳來的方向,雲翊側臉看了一眼。
掌事姑姑極會察言觀色,連忙解釋道:“這是我們學堂的女夫子。我們這裡的女夫子要麼是家道中落的官家小姐,要麼是在夫家過得不好,和離後不願再嫁的女子。每一位都頗有學識,便來這浮生學堂做了女夫子,靠自己養活自己。他們這是将頭發梳成發髻,以示永不嫁人。”
“程夫子也是如此嗎?”一旁沉默的王參軍突然問道。
“是的。”掌事姑姑語氣平和地回道。
這倒是雲翊第一次見女子這般,心中倒是有些欽佩之意。
官爺,這便是程夫子的房間了。二位稍等,我先問一問她在不在。
說着,指節輕輕叩了門闆三下。
裡面立刻傳來一位年輕女子清脆的聲音:“馬上就來。”
打開門,程婉也吃了一驚,先看了一眼掌事姑姑,才開口問道: “二位官爺這是?”
王參軍這才将她婆婆趙夫人早上敲登聞鼓一事全數告知。
掌事姑姑眼看着這也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解決的事情,站在這裡說不合适,讓這兩位官差進一個女子的房間更不合适。
于是提議到後方議事堂内慢慢說明。
于是掌事姑姑在前方帶路,程婉走在最後方,一路上便有熱心的姐妹湊上來詢問發生了何事。
程婉不語,她們便也跟了上去。
議事堂能夠容納百來号人,其他的女夫子們也跟着進來了。
王參軍一想,這些人裡或許還有人證人,便也就随她們站在一旁聽着。
言語間,衆人終于弄清楚了現下是什麼情況。
趙夫人說程婉和自家兒子如今仍有書信往來,弄得自家兒子心不在家裡,夫妻不睦,家裡整天雞飛狗跳。
可實際上程婉從未給前夫趙志明寫過什麼書信。
自和離後,便再也沒有見過趙志明的面,連趙家人都避之不及,怎麼談得上破壞别人家庭關系呢?
說着,王參軍自封口處掏出一封書信,說這是趙夫人拿來的證據。
攤開來,裡面确實寫有兩首詞,行文對仗工整,字裡行間盡顯暧昧。
并且這兩首詞,一首是程婉字迹,另一首卻是趙志明的字迹。
此物一拿出,引得周邊呼喚聲一片,程婉霎時紅了臉。
但還是如實回道:“此信中前一首詩确是我上月上巳節時所創,但這稿紙後來被風刮走了,民女也不知怎麼就會落到他人手中。還請大人明察。”
“那便随我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