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蕭羽杉側身擦過任頃舟的肩膀就走,任頃舟定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麼,人沒走出兩步,任頃舟便聽到身後冰冷的聲音:“邪不壓正,任頃舟,你可想好了。”
蕭羽杉說完便再也沒有停留,大步離開了叢林。
寅時末天色未明,蕭羽杉就把沈清安攪合醒了,沈清安眼還沒睜開,手裡就被塞了一把匕首。
沈清安:“這是什麼?”
“匕首。”
“廢話,用你說?”沈清安查看着手中的匕首,“好刀,哪來的?”
“任頃舟給的。”
沈清安突然把眼睛睜開了,“為何?”
“回禮。”
殿内燭火微弱,卻足夠沈清安看清蕭羽杉眼底的陰郁。他看得出來蕭羽杉此刻心情不佳,昨日是蕭父忌日,偏又撞上任頃舟,他作為老五的人,對于蕭羽杉而言,這無疑是火上澆油。
“你打算如何處理?”沈清安慢條斯理地拔刀出鞘。
蕭羽杉憤恨的“啧”了一下,說道:“媽的,可惜這麼好的刀了。”
沈清安聞言挑眉:“要扔?”
“不扔還留着用?”蕭羽杉擰眉,“我嫌髒。”
沈清安輕笑:“淩恒,這刀真的不錯,你舍得?”
說着,他指尖輕彈刀身,清越的铮鳴回蕩在殿内。
蕭羽杉煩躁的說道:“所以說可惜!這麼好的刀,偏是他送的?!”
“暴殄天物,”沈清安很淡定的笑着,“淩恒,你要是擔心有詐,拿去驗驗便是。”
“我不是擔心有詐,我就是單純嫌惡心,”蕭羽杉煩躁地揉了揉眉心,“但凡沾上老五的,都惡心。”
蕭羽杉對與沈清珏有關的一切都深惡痛絕,自然也包括那個甘願為五皇子效死的謀士任頃舟。
在他眼中,任頃舟不僅是沈清珏的心腹,更是脫/光了衣衫、自甘下/賤/爬上老五床榻的娈/寵。光是這點,就該讓他心裡翻湧起一陣厭惡。對他來說,任頃舟就該是個令人作嘔的佞臣,該是個為了所謂的“感情”,奉獻身體的賤/貨。
可事實真是如此嗎?當他真正與任頃舟相處時,他所描繪或是預想的惡心與憎惡從未出現過,那個清冷孤傲的謀士站在桃樹下執拗地拽着風筝線的模樣,在駝峰炙升騰的熱氣中微微蹙眉的神情,包括被他刻意貼近時那瞬間繃緊的脊背都莫名地生動。
他甚至會在某個瞬間忘記對方是沈清珏的人,或許蕭羽杉自己都從未意識到,在任頃舟那裡,他身上的這種矛盾感。
說是一回事,事實是另一回事,他沒有注意過他的這些理論與實際并不相符,他此刻就是固執的認為他嫌任頃舟惡心,嫌任頃舟送的匕首惡心。
沈清安笑笑不語,将匕首輕放在案上,默不作聲的看着蕭羽杉。這個男人正皺着眉盤算着什麼,并沒有注意到自己正在被注視。
屋内陷入沉默,不知過了多久,蕭羽杉開口道:“兵部該動動了,不等了。”
沈清安挑眉:“你有什麼打算?”
蕭羽杉緩緩擡眸:“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沈清安給他個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蕭羽杉挑眉道:“先從漕運總兵官嚴振江下手,他可是老五的錢袋子。”
沈清安:“嚴振江謹慎得很,你拿什麼撬他?”
“鹽。”蕭羽杉坐直身子,眼中閃着算計的光,“嚴振江管着漕運兵權,但鹽引卻是戶部的事,咱們可以讓人仿了他的私印,僞造一批鹽引。”
沈清安:“僞造鹽引是死罪,但你怎麼讓他認?”
蕭羽杉嗤笑一聲,說道:“不用他認~讓這批假鹽引‘恰好’被巡鹽禦史截獲就行,禦史可不管真假,隻要查到他頭上,他就得自證清白。”
沈清安沉吟片刻,說道:“屆時嚴振江為了脫罪,必會找他背後的人商量對策。”
蕭羽杉點頭:“沒錯,而且嚴振江被彈劾,言官必會上奏,兵部遲早被扯出來,畢竟嚴振江背後就是兵部侍郎孫言成。”
沈清安眯眼:“兵部這幾年被老五抓的像鐵闆一樣,孫言成可不好動。”
蕭羽杉:“所以得讓他自己亂。到時候在戶部查賬時,塞進去幾頁‘兵部截留漕銀’的假賬,墨色和紙張都做舊,筆迹也仿得八九不離十。”
沈清安若有所思,随後說道:“屆時孫言成為了自保,必會推嚴振江出來頂罪。”
蕭羽杉眼中寒光一閃:“沒錯,到時候我們再添一把火,派人假扮老五的門客,秘密接觸嚴振江,告訴他老五願保他,但條件是咬死孫言成主謀。”
沈清安輕笑:“他若信了必會反水,可他會輕易相信嗎?”
蕭羽杉慢條斯理的給自己倒了杯茶,說道:“所以我們還要安排個‘刺客’,等他赴約時,當街行刺,但隻能傷他,不能殺他。”
沈清安挑眉:“你是想讓他覺得孫言成要舍他?”
蕭羽杉:“對,到時候現場會‘不小心’掉一塊兵部的令牌。你說,一個被兵部滅口的漕運總兵官,臨死前會咬誰?”
沈清安沉默片刻,忽而笑了:“先是僞造鹽引引蛇出洞,再借刀殺人逼兵部自亂,最後請君入甕絕殺反撲。”
他起身走上前,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淩恒,你這招…夠毒,夠陰,夠狠。”
蕭羽杉嘴角微微一揚:“我的所有陰謀最終可都會轉化為陽謀證據,我這是讓他們自己跳進死局。”
他用茶盞碰了一下對方的茶盞:“他們當年怎麼害我爹的,我就怎麼還給他們。”
沈清安大笑:“打蛇打七寸,虛實相生,用他們自己的手刹他們自己,淩恒,你這是要誅心啊。”
“以牙還牙罷了。”
蕭羽杉和任頃舟兩人都選擇了利用信息差和人性中的的恐懼、忌憚、貪婪、猜疑做局,兵不血刃的達到自己的目的。
一個打刑部,一個錘兵部。
雙生棋局中兩道身影隔空對弈,他們甚至無需相見,便在這棋盤上落下同樣的殺招,任頃舟在刑部埋下猜忌的種子,逼迫郭永元親手斬殺鄭大人,蕭羽杉在漕運點燃貪婪的火焰,推動嚴振江親口撕咬孫言成。刑部的血還未擦淨,漕運的賬冊已燃起大火。
他們兩人這局棋——
一個執白拆骨抽筋不見血,一個落黑刀刀緻命卻無痕
——下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