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快至午時,才來到了山頂的平地上,高峰向下望去,漫山遍野的新綠在陽光下肆意鋪展。連綿的山脈如同凝固的碧浪,層層疊疊湧向天際。山谷間蒸騰的霧氣被烈日打散,露出蜿蜒的溪流泛着銀光,在蒼翠的植被間若隐若現。漫山遍野盛放的野花相映成趣,各色花朵點綴在草甸間,随風起伏。六月的風裹挾着青草的清香撲面而來,壯闊的天地間,隻餘無盡的生機與蒼茫。
如此景象盡收眼底,什麼朝堂紛争,什麼儲位之戰,什麼陰謀暗算,什麼陽謀博弈,統統被幾人暫時忘卻。
日頭當空,馬夫将幹糧酒水悉數攤開,幾人席地而坐,這六人分屬四個陣營,帝黨、老二黨、老五黨,還有一個中立派,此刻竟融洽的像是多年老友般談笑風生,相依相伴。可誰都知道,這份融洽不過是鏡花水月。
花千歲打開一壺“春風醉”,醇厚酒香頓時飄散開來,引得衆人紛紛側目。蕭淩恒興緻勃勃地提議行酒令,任久言向來滴酒不沾;楚世安雖不常喝,但勝在酒量過人;喬煙辰和花千歲對視一眼,眼裡都閃着興奮的光,這兩個酒鬼早就按捺不住了;季太平則悄悄瞥向楚世安,見他點頭,才跟着應了下來。
蕭淩恒一把搶過花千歲懷裡的酒壇,仰頭就灌:“輸的人用酒洗耳朵,就當給這大熱天降降溫!”
“你這規矩也太損了!”喬煙辰笑得直拍大腿。
任久言往後一靠,悠悠道:“别到時候有人先醉成一灘爛泥。”
“任大人這是看不起我?”蕭淩恒挑眉歪嘴一笑。
喬煙辰插話:“任兄可沒說是你,你少對号入座。”
“少廢話,以'雲'字開頭!”蕭淩恒抓起幾個野果當骰子一扔,果子骨碌碌滾到季太平腳邊。
季太平撿起果子咧嘴一笑:“雲生結海樓!”
“雲橫秦嶺家何在!”蕭淩恒嘴裡還嚼着牛肉,含糊不清地接上,然後沖任久言擠眉弄眼。
任久言瞥了眼天上:“雲破月來花弄影。”
花千歲一把摟住喬煙辰,往他碗裡嘩啦啦倒酒:“該你了!”
喬煙辰搖頭晃腦,手指敲着碗邊叮當作響:“雲想衣裳花想容~”
“好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風流子!”蕭淩恒笑得直拍大腿,“喬公子這是要醉卧美人膝啊!”說完,他看向花千歲:“花小姐,該你了。”
花千歲搖着扇子不緊不慢:“雲散月明誰點綴。”
任久言輕聲道:“雲樹繞堤沙。”
話音剛落,季太平突然大喊:“雲橫九派浮黃鶴!”聲音大得把衆人都吓了一跳。
“好!”衆人啪啪鼓掌,“季公子這句夠磅礴!”
蕭淩恒突然把酒壇往楚世安懷裡一怼:“楚兄,該你了!接不上這壇酒就歸我啦!”
楚世安抱着酒壇,擡頭看了看天:“雲日相輝映。”
“漂亮!”喬煙辰豎起大拇指。
蕭淩恒雙手往後一撐:“雲間連下榻!”說完得意地沖任久言挑眉。
任久言淡定地看着遠山:“雲無心以出岫。”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季太平,他翹着二郎腿:“雲邊雁斷胡天月!”
“絕了!”蕭淩恒激動得一拍大腿,酒都灑了出來,“這句配咱們眼前這景,絕配!”
花千歲突然站起來轉了個圈:“該我了!雲...雲...”
他故意卡殼,惹得衆人起哄。
“快說!不然罰酒三碗!”季太平抓起一個果子就要砸他。
“雲...雲...”花千歲突然一拍腦門,“雲裡霧裡找不着北!”
“這算什麼詩!”衆人笑罵着把果子往他身上扔,鬧作一團。酒壇空了又滿,笑聲在山谷裡回蕩,驚起一群飛鳥掠過雲端。
季太平懶洋洋地靠在樹上,嘴裡叼着根草:“蕭大人,聽說你前幾日又被任大人從監門衛值房裡趕出來了?”
蕭淩恒正往火堆裡添柴,聞言頭也不擡:“那叫戰略性撤退。”
“哦?”花千歲搖着扇子湊過來,“那怎麼還聽說有人翻牆去人家府上?”
任久言正在烤魚的手一頓。
蕭淩恒混不吝的笑着:“我那是為了給任大人送文書。”
喬煙辰噗嗤一笑:“結果給自己挂在了任大人院牆的荊棘叢上?”
楚世安難得插話:“我巡邏時看見了,像隻被釘住的黃鼠狼。”
衆人哄堂大笑,蕭淩恒一點也不惱:“楚大人,你還好意思說我?前天晚上是誰在尚書府後門轉悠到三更天?”
楚世安突然被嗆到,劇烈咳嗽起來,季太平“貼心”地給他拍背:“慢點咳,别把心虛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