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死的……”
這兩個人太像了,同樣的被活生生的撕成兩半,二人的恩情與仇怨都被愛意裹挾,無法直面對彼此的感情,傷害了對方又悔得肝腸寸斷。
第三日清晨,蕭淩恒眼下挂着濃重的青黑,親自将老大夫請進山莊換藥,院落内的積雪消融殆盡,院角的結香綻開嫩黃的花朵,在料峭春寒裡顫巍巍地搖曳。
老大夫掀開紗布時皺了皺眉,随後仔細地給任久言換藥,動作娴熟而輕柔。
蕭淩恒站在一旁,目光始終沒離開過榻上那人蒼白的臉。
“傷口結痂會發癢,可若他夜裡無意識抓撓...”
話音未落,就見蕭淩恒默默從袖中取出準備好的棉布手套。
“傷口愈合得比預想中好,沒有生命危險了,”老大夫邊纏紗布邊說,“隻是失血過多,還需靜養些時日。”
蕭淩恒點點頭,喉結動了動,卻沒出聲。
窗外傳來雪水滴落的聲響,啪嗒啪嗒地砸在石階上。
“這幾日應該就快醒了,”老大夫收拾着藥箱,“夜裡若發熱,就用濕毛巾敷額。”
他看了眼蕭淩恒憔悴的面容,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歎了口氣:“公子也該保重自己。”
蕭淩恒仍舊是沉默的點了點頭。
送走大夫後,蕭淩恒回到房中,他站在榻邊,看着任久言微微起伏的胸口,不自覺地伸手想碰,又在即将觸及時猛地收回了手。
是夜,燭火跳動着将熄未熄,蕭淩恒一遍遍的換着涼毛巾,反反複複的擦拭着傷口裡滲出來的血與膿,手下極輕,呼吸也放的極輕。
他就那麼看着任久言,緊閉的雙眼,幹裂的嘴唇,毫無血色的面容,他的腦子裡浮現出對方曾經莞爾一笑的樣子,但時不時又會閃現出張叔慈眉善目的面龐。
“此番儲位之争,容我翻手雲,也許你覆手雨。”
“老奴知道公子心裡苦……”
“蕭大人是個葫蘆。”
“公子,得吃飯啊……”
“淩恒,走水一事不要查了好不好?”
“老奴看公子這樣,心疼啊……”
“張叔,我們既然活下來了,就要活到天亮。”
“久言,明朝、前塵,我皆許給你。”
“張叔,我帶你回帝都。”
“久言,我會護你周全,我甘願的。”
“張叔煮的粥,最是合胃口。”
“任久言,山莊的事可是你做的?”
“你殺了我吧,别猶豫,動手。”
“任久言!你有心沒有?!”
“别猶豫,動手。”
“你當我舍不得?!”
“動手。”
“殺我!動手!”
!!!!!
蕭淩恒的耳邊回響着他們三人的聲音,突然覺得喘不過來氣,額頭瞬間布滿細密的汗珠,他死死閉着眼睛,緊緊攥了攥拳頭。
就在此刻,父親曾經的教導仿佛也出現在他的耳邊:
“淩恒啊,人生路行不完,生生去,世世還。”
“生生去…世世還…”
“生生去……”
“世 世 還”
………………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依舊暗夜如墨。
任久言眉頭微蹙,眼睫輕顫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蕭淩恒正靠在椅背上假寐,聽到細微的動靜立即驚醒。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都僵住了,蕭淩恒的指尖無意識地掐進了扶手。
“要...喝水嗎?”蕭淩恒聲音幹澀,起身時碰倒了藥碗,瓷片碎裂的聲音在靜夜裡格外刺耳。
任久言隻是靜靜看着他,被紗布包裹的脖頸動了動,終究沒能發出聲音,那雙眼睛裡沒有情緒,隻有深不見底的疲憊。
蕭淩恒聲音發顫,手忙腳亂地倒了杯溫水,卻不敢直接喂他,“能...能喝嗎?”
任久言想說話,可喉嚨火辣辣的疼,隻能發出氣音,他望着蕭淩恒通紅的眼睛和憔悴的臉,目光漸漸軟了下來,帶着幾分歉疚。
任久言輕輕搖頭,兩人之間隔着一臂的距離,誰都不敢看對方。
蕭淩恒無所适從的站着,像個孩子般手足無措,他想替對方掖被角,想解釋什麼,最終隻是啞着嗓子說:“...我去熬藥。”
轉身時,他聽見身後傳來極輕的布料摩挲聲,任久言别過臉正看着他,那眼神讓蕭淩恒腳步一頓,心尖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