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臉”沈出瑩不氣不惱,煽風點火地朝崔望得意一笑。
崔望頓感七竅生煙:“你!”
想到還有裴晟在場,崔望不好發作,強撐着自個兒壓下火氣:“表哥,算我求你了,你也知道,我拜入白澤大師門下是為了什麼……”
裴晟執盞的手微微一頓:“罷了,争不過你。我給你一個月考核期,考核人是沈七。”
崔望還未反應過來這沈七是何許人也,沈出瑩臉上立刻浮起三分溫潤笑容:“下官務必竭盡全力配合大人。”
崔望一愣,這沈七錄案日偏要欺壓到他頭上,他當時一個念頭想盡快報完名,不想被熟人發現。
誰料正碰上個刺頭,他才與人起了争執,并非有意。可是這梁子已經結下,他斷然不會低頭。可惜此時心有不滿也不能宣之于口,隻好聽話。
沈出瑩其實也沒什麼能教他的,她又不是青鸾司的,現在實打實也就是個打雜的。
可見裴晟把崔望扔給她,也就是打算磨一磨崔望的性子,好讓崔望自行打包滾蛋。
月初的時候,裴晟總要讓沈出瑩飯後去考核點那座山頭的廟裡,上一上香,拜一拜廟。
裴晟的小肥貓整日趴在廟裡的蒲團上睡懶覺,沈出瑩總要給它帶點吃食。往日都是沈出瑩自個兒去的,現在就要拉着崔望跟她一起去了。
路上,崔望知道這地方是幹什麼的,還以為沈出瑩要拿什麼東西考一考他,期待了好一會兒,結果發現就是燒香拜佛。
他頓時蔫兒了下去。
“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崔望一腳踢開擋路石,頗為不滿道。
“裴大人的命令,月初都要來這廟裡上根香。”沈出瑩好脾氣地回道。
崔望依舊覺得沈出瑩是在想着方法忽悠他:“撒謊都不打草稿……我表哥根本就不信佛,什麼時候會拜這個。而且這廟也太偏了吧……你是不是想拐了我?”
倒也不怪他這般想。若這裡真有寺廟,藏在深山老林裡,四下古木參天,枝桠交錯如鬼爪,将日光撕得支離破碎。雜草漫過膝頭,藤蔓高纏。
也隻能是一座人煙罕迹的荒廟。
風過林梢,松針簌簌而落。
沈出瑩頓住腳步狐疑地扭頭看他:“……”
看沈出瑩一臉認真,也不像是坑蒙拐騙的嘴臉,崔望想了想,繼續道:“你真沒騙我?”
“騙你做什麼,有錢拿嗎?”
“喔,我表哥小時候受惠明大師指點,多數時間一直在慈恩寺裡生活,他隻跟大師學習功法,從來不信佛。”
“大師也不介意?”
“沒什麼好介意的,我表哥天賦異禀,小時候除了有點犟,愛鬧脾氣,大師還是很喜歡他的。大師羽化登仙後,我表哥就不再拜什麼佛啊神啊的。”
沈出瑩懶得深究,她也不信神啊佛啊的。有多少信徒是早些年不信神佛,老年就信得不得了,恨不得把家當掏出來贖今生的業障。
裴晟也許就是這種人,覺得自己作惡多端,業障滿滿的人。
終于到了佛廟處,視野突得一片開闊。
沈出瑩擡手遮了遮刺目的陽光,眯眼望去。廟門上方,那塊褪色的匾額在日光中終于顯露出三個蒼勁的大字:
淨業寺。
明塵大師圓寂的地方正好是一座寺廟,不像程玉軒想的那般破舊,反而十分新。
朱漆未褪,金瓦尚亮,檐角風鈴作響。
沈出瑩先人一步跨進廟内,就見這座佛廟供奉的不是普通的佛陀寶相,而是一座木雕。
雕像通體由整塊沉香木雕就,不施金漆,自有一番超然氣度。慈眉善目,衣袂垂落如流水凝駐,寬袖将展未展的刹那,仿佛下一刻就會随風化去,卻因着香火的浸潤,留住了靈韻。
沈出瑩先跪了下去。
蒲團很軟,像是新絮的棉花,還帶着陽光曬過的暖意。她俯身叩首時,額頭觸到冰涼的手背,恍惚聽見一聲極輕的歎息。
随後拿出三支香,點燃了上去。
崔望就在沈出瑩身旁,看清這木雕的臉,也是微微一愣。
好幾年前的時候,裴晟因自小有捉妖的天賦,跟母親說要去慈恩寺求知。崔望知道了此事非要跟姨母說,他要跟表哥搭伴。
結果慧明大師看了裴晟,沒有看上崔望,崔望大哭大鬧了好幾天,記恨上了這個秃頭和尚。
因而對這張臉印象格外深刻。
确實是慧明大師沒錯。
傳說慧明大師一.夜之間銷聲匿迹,生息全無。慈恩寺宣稱慧明大師肉身飛升,已羽化成仙,不在人籍。
裴晟一開始是不信這種神仙之說,直到一次大師托夢,要他心安,心定,抛卻俗世恩怨,方得始終。
崔望在蒲團上跪下,也拜了拜,上了香,最後承接沈出瑩的業務,抱着這肥貓給它帶回去。
說起這肥貓,崔望記起彼時正是裴晟家中無故遭無名死士屠殺,不過半月慧明大師羽化之際,裴晟性情大變,失蹤了幾天。
衆人尋了京城三天三夜,裴晟從外地回來,帶回了的就是這麼個瘦骨嶙峋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