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騎啊!扭捏給誰看啊?”
正值放學的點,她們的哄鬧聲很快引來不少同學的圍觀。有人在指指點點,有人在好奇張望。多數人都在似嘲似驚訝地打量她那輛破得離譜的自行車。
又或是在打量她?
那一雙雙眼睛都在盯着她,像極了在馬戲團裡等着看猴戲的觀衆,催着她趕緊騎上自行車在他們面前溜一圈。
駱覺溪被困在帶着鈎子的目光中央,手腳僵硬,因難堪漲紅了臉。
“慢吞吞的烏~龜~車~”
“說什麼呢你?在拐着彎罵我的新同桌是烏龜嗎?”
“你說她是烏龜?”
“小烏龜!哈哈哈……”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笑作一團。轉瞬假意納悶她為什麼不笑?問及是不是開不起玩笑?
駱覺溪隻能裝傻。眼下她沒有任何底氣将矛盾激化,遇到麻煩事唯一能做的也隻是硬着頭皮跟着哈哈直笑。
“咱們班新來的那位看着像是個沒心沒肺的,被人嘲了都還陪着笑呢。她是不是傻啊?聽不懂話?”在人群外看熱鬧的黃立坤道。
他一轉頭,發現方才跟他一起在看着那一處的林虛舟騎着自行車已經走遠了。
“欸,舟哥,你等等我!”黃立坤騎上自行車用力蹬了幾腳,追上了他:“你怎麼又一聲不吭地走了,害我跟空氣說話。對了,你一會兒還是直接去修車行嗎?”
“嗯。”
“活多不多,要不我也去幫忙?”
“不用。”
*
西斜的日頭在往山腳下墜,厚重雲層蓋住了它原本刺目的光芒。
駱覺溪沒敢在人多的時候離校,待學校裡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慢慢吞吞從校門口推着自行車出來。步出校門,她往回望了望,覺得胸口憋悶。不知是因方才的事,還是因這悶熱的天氣。
騎上自行車從校門口離開,她感覺自己的腦子亂糟糟的。細想想,這樣糟糕的日常其實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了,長到她都快習以為常,變得麻木了。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因為一個月前媽媽的突然入獄?不,應該是更早之前。是沈知凡自殺以後?又或者,是更早之前。是她出生的那天?
她記不太清源頭了。
車身吱嘎作響。她挺費勁地扭轉車頭,從柏油馬路邊上的岔口穿過去,拐進了另一條石子小路。
心不在焉地往前騎了一段,她忽然之間聽到一陣極凄厲的貓叫聲。喵嗚喵嗚叫個不停,聽在耳中,像是在嚎啕大哭。
怎麼會叫的這麼慘?
她心生疑惑,腳下踩踏的更用力了些。年久失修的路面坑坑窪窪,颠的自行車都快劈叉了。
越往前騎,那陣貓叫聲越大。有隻瘦瘦巴巴毛色很雜的貓渾身是血地躺在路中央,正掙紮哀嚎。
它傷的很重,四條腿全被壓斷了。無論它怎麼拼命掙紮都像是在做無用功,它根本起不了身。
駱覺溪傾斜車身單腳撐地,在它身邊停了下來。
那貓的眼睛裡盈滿了淚水。見她靠近,它的叫聲低了下去,淚眼汪汪地擡頭看她,像是在向她求救。
駱覺溪怔怔地看着它的眼睛,在它含淚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模糊的影子。心裡一陣酸疼。意識到她在可憐它,她猛地一驚。
她如今自顧不暇,又哪兒來餘力去救它?
這無用的同情心在她看來最是要不得。
她移開了眼,咬咬牙一狠心,蹬着自行車繼續往前走。
身後的貓似是知道自己被抛棄了,陡然間叫得更大聲了。那尖嚎聲刺耳,割的她心口疼。
她往前騎了沒多遠,還是停了下來。
遲疑片刻,她踢上自行車腳撐,折回了受傷的貓身邊。張開的雙手在它周身來回比劃了幾下,盡量避開它的傷口,輕手輕腳地将它從地上抱起。
她抱着傷重的貓走去路邊,将它放到了松軟的草地上,以防止過往的車輛對它造成二次傷害。
她能做的也就隻有這麼多了,接下來它隻能自求多福。
任那貓再怎麼叫她都不能再心軟了。她這般想着。安置好貓,她迅速從它身邊撤離。騎上自行車用力往回蹬,沒再回頭。
她行事慌亂,沒注意身後有個黑影駐足良久。
黃昏下受傷的貓,驚聲哀嚎。它因恐懼抖個不停,小小的身體被走向它的黑影一點一點吞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