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變了天。
起風了,雲層流速很快,沒一會兒,日光遮蔽,黑壓壓一片。
教室裡的課本被忽起的狂風吹得嘩嘩作響,講台上的老師剛吩咐靠窗的同學把窗戶都關上,雨就落了下來。
豆大的雨點略顯慌亂地砸在了窗玻璃上。
駱覺溪彎腰撿起被風吹落的課本,撣了撣,舉目望向窗外。
雨滴連成串,密密交織成了一張網。
“叮鈴鈴——”下課鈴聲響。
駱覺溪回神,目送着講台上的老師拿着課件出去了,她記起筆記還沒寫完,急忙翻開本子把黑闆上的闆書快速摘抄下來。
“小烏龜,”姜頌詩拍了一下她的肩,“放學後要一起走嗎?”
這一聲“小烏龜”,讓她想起了前一晚放學後難堪的一幕。駱覺溪轉頭看她,嘴角正要勾起的笑一下僵住了。
姜頌詩似是看出了她表情有異,托腮沖她眨了眨眼,作無辜狀:“怎麼了?叫你小烏龜不高興了?我就開個玩笑,你不會這麼小心眼吧?”
駱覺溪把筆記本合上,搖了搖頭:“不會。”
“那要一起走嗎?”姜頌詩又問。
“不了,”駱覺溪尋了個合适的借口,“我沒帶雨具,得等雨停了才能走。”
站在教室門外正看雨的林虛舟回了一下頭,視線很快又轉向了連綿的雨幕。
*
雨落聲很助眠。
林虛舟懶洋洋趴在桌上,耳邊是窸窸窣窣的白噪音,講台上無聊的說教聲愈飄愈遠,沒一會兒他就沉沉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聽到有人在叫他。
“舟哥?舟哥,”黃立坤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醒醒,放學了。”
“舟哥,該回了,”楊譽深跟着敲了敲他的課桌,“你昨兒該不會又在車行幹了個通宵吧?困成這樣。”
林虛舟半阖着眼直起身,單手扶住後脖揉了揉。他把課桌上的書往書包裡胡亂一塞,戴上鴨舌帽,書包甩過肩,大步往前門走。
途經還在埋頭做題的駱覺溪身側,他狀似無意地低頭瞥了她一眼。
她的睫毛很長。低着眼睫認真做題的樣子,看着很乖。
“欸?這路線不對吧,”提着書包準備與往常一樣從後門出去的黃立坤納悶看他,“車棚離後門近,咱們平時不都走的後門嗎?幹嘛從前頭繞。”
“估計是睡迷糊了沒分清方向吧,”楊譽深推着他的肩往走廊外擡了擡下巴,“走啊,愣着幹嘛?沒看舟哥又繞回來了嗎?”
林虛舟步子很快地走在了最前頭,黃立坤和楊譽深并肩跟在他身後。
一行三人陸續到了停車棚。
楊譽深回手在書包裡掏雨衣,見林虛舟開了鎖跨上自行車就要走,他眼疾手快拉住了他:“欸,舟哥,這還下着雨呢。你雨衣呢?”
林虛舟拍開了他抓衣的手:“沒帶。”
“沒帶?這怎麼可能?”黃立坤驚訝道,“早上出門的時候舟哥你還提醒過我說今天要下雨,怎麼自個兒還能忘了帶雨衣?”
“忘了。”林虛舟道。
“不是,舟哥,你在逗我們玩兒呢?就你這腦子,怎麼可能會忘事?”黃立坤仍是覺得不可思議,猜測道:“是不是你爸又……”
“舟哥說忘了就是忘了,你哪兒那麼多話?”楊譽深急忙打斷了他的話,轉手把自己的雨衣抛給了林虛舟:“舟哥,你穿我的。”
“不用。”林虛舟把雨衣給他丢了回去。
*
放學鈴聲打響後,駱覺溪沒急着走,留在教室裡繼續攻題。
不知不覺天黑了下來。
她寫得手酸,放下筆活動指關節的時候才發現教室裡就剩了她一個人。
雨一直在下,絲毫沒有要停歇的苗頭。
有巡邏的老師經過,敲了敲門,提醒她快到鎖門時間了催她趕緊回去。
駱覺溪忙不疊應了聲好,匆匆收拾好書包,疾步奔出教室。
行至雨中,她舉高書包擋在頭上,沖進了停車棚。
停車棚裡就剩了她的那輛破自行車。
她撣了撣被淋濕的衣服,走去車邊,驚訝發現車籃裡放了件黃色雨衣。
是件舊雨衣,但沒有任何破損的痕迹,不像是被人故意丢掉的東西,特别是在這樣的天氣裡。
駱覺溪覺得有些奇怪,拿着雨衣左看右看,可再怎麼看,這也就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舊雨衣。
是誰在做好事不留名?她心裡犯了嘀咕。
這樣的善意對她而言很陌生,說不上是不是感動,更多的,好像是别扭。她不太擅長接受旁人的好意。
猶豫片刻,她還是穿上了那件雨衣。畢竟這樣的天淋着雨回去,萬一感冒還得再花錢。她錢包幹癟,可折騰不起。
鄉道沒有路燈,隻能借着周邊住戶家中的一點光勉強看清路的方向。天邊不時有閃電甩着長尾經過。
雨天路滑,夜幕降下後更是難行。
駱覺溪騎一段,推一段,深一腳淺一腳地蹚過坑窪地,走了很長很黑的一段路,終于看到了舅舅家裡亮起的一盞燈。
那盞燈亮起的位置,是駱書陽的房間。這個點,駱書陽應該是已經回來了。
她騎着自行車朝燈亮處去,忽地瞥見車前頭有個黑影在快速移動。她被吓一跳,定睛一看,好似是隻大田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