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遞交資料,陳艾就收到分宿舍的通知。
住宿樓2号2層,頂東邊朝南那間。
住宿用品在昨日就買齊,鄧曼幫着一起搬。什麼涼席水桶被子,雜七雜八的,兩個人一鼓作氣運上樓。
八人标準的宿舍,床是上下床,看擺置應該住了5個人,還剩張挨着陽台窗邊的空床。
鄧曼指向陽台,說:“要不就這張吧,上鋪也沒住人,不受打擾。”
陳艾環視室内,空床幾乎貼着窗戶,光線很亮。對面是個大鐵皮櫃子,供員工放私密物品。
她猶豫地想了想,也許陽台有盥洗池,光線又亮,下夜班休息怕吵,所以别人才不喜這個下鋪。
“嗯。”
陳艾開始整理床鋪,再把衣服雜物鎖在屬于自己那格櫃子裡。接下來是洗漱用品,她從玻璃窗格看眼陽台,盥洗池上面的平台全給放滿了瓶罐。
她沒去擠位置,就都塞臉盆裡放進床底,不擋事就成。
衣架撐好毛巾和昨天沒幹的衣服,陳艾抱着走到陽台。
陽台很寬,左邊盥洗,右邊是衛生間,外圍砌了圈比腰高的牆。呈半露天式,熱風明晰,吹拂着晾曬的衣物。
鄧曼倚在牆欄邊說:“好位置都給别人占完了。”
陳艾也站過去,倒先被寬闊的視野給吸引住。2号樓與廠區圍牆間幾乎擁擠,圍牆外有樹林,有菜地,還有半坡向日葵。
半坡高低不齊,葉片招展,臉盤兒還未綻開的向日葵。鮮綠又嫩黃,陽光熠熠下,别提多具朝氣。
因為怕曬鞋曬衣會被吹落到野外,所以剩給陳艾的位置,就如鄧曼所說的不太好。
但她不在意,美好景色帶來的小觸動,讓很多事變得可以忍受。
整理完畢後,陳艾用領到的飯卡請鄧曼吃晚飯。
食堂真的很大,十幾個窗口,面食飯食湯食三大類,供南北方的員工挑選。
她們習慣吃米飯,就一人打一份飯菜。飯廳有幾個不鏽鋼桶,湯水是自助的,鄧曼舀了兩碗拿過來,和陳艾一起坐下。
食堂裡有電視,有搖頭的壁扇,但是在夏天也無法久待。快快吃完,鄧曼帶陳艾去熟悉車間樓。
然後分路而行。
今天周末,整個廠都放假,傍晚時人慢慢回歸,宿舍樓區的籃球場,乒乓球台,羽毛球場都有人在運動。
路燈幽光,喧嘩聲片片,熱鬧得像個社區。
到此刻,陳艾對以後仍迷茫,她真羨慕這些離家在外的人,能過得這麼自在。
回到宿舍,門是敞開的,燈亮着電扇也開着。陽台有人活動,她走過去問好,加自我介紹。
是一位大姐,正在收衣服,側臉看了眼表示知道了,然後隔幾秒才回個“嗯”。
聲音不冷不淡,可也算回應。陳艾像得了敕令,坐回自己床位,等别人忙好再去梳洗。
等她洗完澡和衣服,這個宿舍再沒迎來第二人。
大姐一直在忙活瑣事,陳艾也不是非要把關系處熟,畢竟同一屋檐下,點頭之交即可。
她把在食堂二樓超市買的挂簾拿出來,串好圍住自己的床鋪,一來為了隐私,二來也怕天光。
挂簾是深藍色的,上面印着叮當貓,陳艾躺進小小的空間裡,看着這道活潑的顔色,忽然有點不想承認。
不想承認一直剝削她價值的家,也有讓人迷戀的小小溫暖。
身上這套寬大的球衣,是陳明珠買了不喜歡給她的,因為無袖的款式太露,無法穿出門隻能當做睡衣。
燈一直開着,盡管不習慣,陳艾也迷迷糊糊睡去。
半夜時有人走動,窸窸窣窣的動靜,讓人睡不熟,她好像聽到些微的談話聲。
“新入職的員工嗎?哪條生産線哪個組?”
“是新員工,不知道分在誰手下。”
……
第二天陳艾醒來,舍友也已起床,等她們走後她才起來。
吃早飯,逛回宿舍,再吃中飯,又回宿舍,接着準備上四點到淩晨的中班。
鄧曼交代過值錢的東西随身攜帶,因為宿舍門鎖随便用卡片一滑,就能打開,這裡曾發生過多起失竊事件。
陳艾的家當隻有三百來塊,和一個舊手機。一般工廠都要壓整月的工資,不然她也不會追個裝舊衣服的包跑。
快到時間,陳艾抱好發放的防塵服和防塵鞋,像别的員工那樣穿個拖鞋上班,這樣方便換裝。
分派給她的工位是檢驗,工作内容簡單,隻需要細心和熟練使用萬用表。
唯一的不好,就是要長時間站立。
十二點下班,陳艾覺得狀态還好,回宿舍免不了開燈,舍友可能剛睡着,發出不滿的咕哝。
她開了陽台小燈,就把裡面燈關閉,再輕輕阖上陽台門,洗澡洗衣服。
忙完這些,她伸展筋骨,精神不疲憊,但站久了腰背不舒服。
晾衣服時,圍牆外荒野忽有燈光掃射,在樹林中急速穿行,時明時昧。随着轟轟的引擎聲倏地消失,有人聲和紅點接近。
陳艾看了眼手機,正好一點。她也聽清男人的聲音,看清紅點是燃着的香煙。
他們就在圍牆外,也許正踩踏在那半坡向日葵裡。陳艾心裡微惋惜,沒注意到人聲蓦然停了。
等她發覺黑夜背景下的手機屏,亮度挺大,朝着陽台這邊搖晃。她手中撐衣杆差點滑落,待重新抓穩,嗒嗒嗒接連幾下墜落。
她白天洗曬的布鞋,就剩單隻歪在牆欄上。
“哎呦!阿有,被暗算咗!”
“乜嘢暗算!明明係定情信物!”
……
嬉笑越來越放縱,陳艾迅速躲進宿舍,關陽台門。
窗格玻璃不隔音,她坐在床上一直等笑聲淡去。然而沒有,外面倒吹起口哨來,輕浮又擾民。
“這些爛仔又不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