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苒向後退去,腦中飛快地思索着。
“世子已知道紀将軍身在烏程,我若真是世子在意之人,就不會孤身在此;我若不是世子在意之人,你就是殺了我也無用。”
她病急亂投醫,想到什麼便說什麼:“你再想想,承恩伯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這個消息為何會平白無故傳到你這裡?”諸般謀略,攻心為上。
見紀臯面上現出猶疑的神色,她那一通胡言亂語居然奏效了,于是乘勝追擊:“那個人能知道如此隐秘之事,對世子一定甚是了解。他看似給了你生機,其實是想讓你死得更快些。”
紀臯矢口否認道:“不可能!當年她曾救我性命,如今又怎會害我?”
刀光如匹練般直沖顧明苒而來,顧明苒纖腰一擰,翻身錯步,足尖輕點,一躍而上,穩穩地落在巷子小樓的二樓。
嬌柔的少女卻有這樣好的輕功,紀臯愕然:“你是習武之人?”
顧明苒從袖中抖出一柄軟劍,輕笑道:“我說過,世子在意之人絕不會街頭落單。紀将軍怎麼就是不肯相信我的話呢?”
“世子追查武威侯餘黨許久都無結果,紀将軍看到的隻是一場請君入甕的戲罷了,那個人隻是想借紀将軍向世子示好。”
長刀落地:“衛玄是宣王的兒子,朱雀與宣王……宣王……”他猛地擡頭,死死地盯着顧明苒的臉,似是發現了極可怕的事,指着顧明苒,“你……你……”
朱雀……是了!那個圖案畫的是朱雀。顧明苒隐約記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見過,或是聽人提起過,隻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紀臯忽地跪在地上,仰天長笑:“好一個請君入甕,這是要拿我做投名狀啊!”他拾起長刀,自刎而死。
屍身伏地,發出沉悶的聲響,揚起一層薄薄的黃塵。
劫後餘生,顧明苒腿一軟,跪倒在地。武學師傅隻教了她輕功,軟劍她隻學了幾日,平日裡帶在身邊不過是求個心安,不想今日卻救了她的性命。
這座破敗的小樓,木門散發着腐朽的黴味,她讨厭這個氣味,卻已經沒有力氣再走下樓去。
衛玄帶人趕來時,一眼就看到地上紀臯的屍身,立刻讓人四散開來搜尋顧明苒的下落。
陸衡在小樓上找到了失魂落魄的顧明苒,見她抱膝坐着,目光呆滞,連喊了幾聲“顧姑娘”都毫無動靜。
聽到喊聲的衛玄飛快地沖上樓去,裴桓和陸衡緊随其後。
看到衛玄的一瞬,杏眸中終于有了一點神采,淚水順着顧明苒的臉頰滑落:“衛玄哥哥……”
段知遠和蘇懷琛一回來便聽聞顧明苒遇險,急吼吼地想去看望,卻被陸衡攔下了:“顧姑娘毫發無傷,隻是受了些驚吓,有世子陪着,段大人和蘇公子不必擔心。”
“沒見到人讓我怎麼安心?快讓開!快讓開!那是我自家的師妹,怎麼能讓一個外人陪着呢!”蘇懷琛甚是後悔,不該将苒苒一個人丢在縣衙,還好是虛驚一場,若是苒苒真有什麼閃失,他該如何面對先生?
段知遠忙攬過蘇懷琛的肩膀,隔着衣裳掐了他一下,解釋道:“世子事務纏身,苒苒有我們照顧就好。”他既不想得罪衛玄,也不想顧明苒與衛玄有過多的牽扯,隻溫和地向裴桓和陸衡表明他們的态度。
裴桓笑道:“說來世子也算是顧姑娘的師兄,怎麼能算外人呢?紀臯的事一解決,世子的公務也了了,無甚要緊事,段大人多慮了。”
蘇懷琛亦覺出方才言語有不妥之處,故作酸澀道:“果然,遇上宣世子,我們這些嫡親的師兄也得往後站一站。也好,此事因世子而起,自該由世子善後,我們倆正好躲躲懶”,他摩拳擦掌道,“那個紀臯現下何處?敢動苒苒,總要讓他嘗嘗我的厲害。”
“他死了。”
“是世子殺的?”
“我們找到顧姑娘的時候,紀臯已經死了,仵作查驗了傷口,說是自刎而死。大約是顧姑娘同他說了些什麼,令他心灰意冷。”
“苒苒能和他說些什麼?”苒苒一個閨閣女子,與紀臯從無交集,蘇懷琛想不通怎麼苒苒三言兩語之下他就自盡了呢?
“不知道。顧姑娘一哭,世子什麼都沒問。”陸衡也很無奈,這個顧姑娘兩滴眼淚一掉,世子那些審人的手段就不知去了何處,隻顧着哄她。
正說話間,卻見衛玄緩步而來,蘇懷琛沖上前去,問道:“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人将那日承恩伯求親之事告訴了紀臯,讓紀臯以為苒苒與我關系匪淺,想要以苒苒為質,讓我放他一條生路,便從會稽跟到了烏程。可是這幾日的圍追堵截讓他覺得生機無望,便想着拉苒苒做墊背。苒苒情急之下歪打正着,讓他覺得給他消息的人是想借我的手除掉他。那個人應當對他很重要,他到死都沒說出這個人是誰。”
蘇懷琛義憤填膺道:“承恩伯的事,連段師兄我都沒告訴,這個紀臯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我府裡的人傳出去的?我回去一定好好查,非揪出這吃裡扒外的東西不可!”
段知遠提醒他當下的正事:“我們先去看看苒苒。”
一連幾日,顧明苒都是恹恹的,蘇懷琛使盡渾身解數也不能博她一笑,與衛玄商議之後,決定先回會稽。在一個薄霧蒙蒙的清晨,蘇懷琛帶着六船蠶絲,與段知遠告辭,揚帆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