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顧明苒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妝台前端坐着一個身着嫁衣的女子,嫁衣上用金線繡着大片大片的海棠花,金色的鳳冠熠熠生輝,兩邊的金簪皆為并蒂海棠的樣式,每支金簪尾端垂下兩條細細的金鍊,金鍊下是镂空的水滴金珠。整套頭面以純金所制,極是精緻華美,隻是那張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臉,讓顧明苒失去了欣賞的興緻。
“顧明苒”莞爾一笑,盛妝之下,如三春盛景,瑰姿豔逸:“你終于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仿佛是被這笑容蠱惑了,顧明苒恍恍惚惚地開口:“你究竟是誰?為何長得和我一樣?”
頭面上垂下細細的金色流蘇,半遮半掩,更添新嫁娘的嬌羞無限,“顧明苒”笑容溫婉:“那你先告訴我,你是誰?”
“我是顧明苒。”
“顧明苒”搖頭溫柔地笑道:“不,你不是顧明苒,這世間從來就沒有顧明苒。”
“移花接木,枯木逢春,雖見花開,但終不長久。”
顧明苒如魔怔了一般,把她說的話在心裡翻來覆去地念叨了數遍,仍是不解:“我不明白。”
“你我本為一體,塵緣已盡,原該與我一道歸赴黃泉,偏有人執念太深,非要逆天而行,這才留你在世間漂泊。如今,我帶你一同走,這世間的紛擾凄苦從此便與你再無瓜葛。”
“我不走,我不走……”“顧明苒”說的話,她一句也聽不懂,隻有“歸赴黃泉”她是明白的,眼前這個女子是要她死。
“顧明苒”似是惋惜地輕歎道:“那也由不得你了。”出手如電,十指纖纖,扼住了顧明苒白皙纖細的脖頸。
這個“顧明苒”不知道哪來這麼大的力氣,一雙手如鐵鉗一般扼着她的咽喉,顧明苒的掙紮徒勞無功的,她吸進的氣越來越少,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
眼前出現許多金色的光點,比她當年在會稽山上看到的滿天星辰還要明耀璀璨。
等她再醒來時,要殺她的“顧明苒”不見了,隻覺周身疲軟無力,環顧四周,還是在她自己的屋子。轉過十二扇黃花梨雙面花鳥繡屏,另一個顧明苒在榻上安安靜靜地睡着。她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牽引着,走到榻前,她仿佛是虛幻透明的,在“顧明苒”身上緩緩躺下。
顧明苒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鲛紗帳頂。
紅藥聽得動靜,進來挂起紗帳,服侍顧明苒起身。
渾身酸痛,顧明苒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問道:“現下是什麼時辰了?”
“剛到申時。”
夢中的景象曆曆在目,倘若當日衛玄沒有查出她并非洛雪霁之女,或許她的命運就會如夢中一般。
紅藥欲言又止,顧明苒察覺到她的異樣,問道:“可是世子那裡出了什麼事?”
“世子在燕王處的人傳來消息,說燕王已經在疑心世子了。”
顧明苒下意識抓緊了紗帳,是謝蓁!心口傳來劇痛,她試圖以呼吸去抑制疼痛。
紅藥見她捂着心口,雙眉緊蹙,額上有冷汗滲出,忙走上前扶住她,大驚道:“姑娘這是怎麼了?何處不适?我這就去請白郎中……”
顧明苒緩過勁來,阻止道:“不妨事,隻是方才做了個噩夢,有些難受罷了。”随手草草挽了個發髻。
話音剛落,外頭響起扣門聲:“燕王殿下帶人圍在府外,怕是要硬闖,姑娘待在溶月軒中莫要出來走動。”
紅藥替顧明苒披上外裳,秀眉緊鎖:“這可如何是好?”
将亂七八糟的夢抛到腦後,顧明苒草草挽了個發髻。“快!随我去見世子!”
顧明苒來時,白堯光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你現下甚是虛弱,若是與燕王相見怕是會被察覺出什麼。”
她偷偷瞥向衛玄,隻見他鬓發烏黑,無霜雪之色,亦無消沉落拓之氣。
那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衛玄沉聲道:“先拖住他,帶謝二姑娘入密室暫避。” 他以為苒苒不會來的,她一進門,他便有了新的主意。
她剛拒絕了衛玄,略有些讪讪的,可茲事體大,本是她引出的事端,自不可袖手旁觀。隻裝作無事發生,問道:“世子可有良策?”
白堯光皺着一張苦瓜臉:“他能有什麼辦法?你瞧瞧他這氣色,燕王一看就露餡了。”
顧明苒想了想,道:“這個不難,用脂粉可以遮掩。”
陸衡不贊成道:“那是女子用的東西,世子怎麼能用呢?”
顧明苒反問道:“你可有更好的法子?”
陸衡啞口無言,隻得服侍衛玄更衣。
待取來脂粉,顧明苒示意紅藥給衛玄上妝。
紅藥看看顧明苒,又看看衛玄,直搖頭,她可沒這膽子。
顧明苒又看向陸衡,陸衡面露難色:“姑娘,這……我不會……”
白堯光不等顧明苒相問,揮揮袖子道:“如此重任還是交予你最穩妥,我們就先退下了。”
打開妝盒,清甜的栀子花香在房中彌漫開來。
衛玄倚着軟枕坐着,顧明苒俯下身去,将胭脂輕輕拍上他的臉頰,暈染出合宜的紅潤。沾着唇脂的的指尖,一下一下描摹着他的唇瓣,擡手間觸到他溫熱的呼吸,她的手停在空中。
唇上的一抹豔色襯得衛玄愈發俊美風流,獨處一室,他盯着她,目光專注,亂了她的心神。她直起身子,不自在地移開目光:“你……你想如何應對?”
衛玄起身,取下顧明苒的發簪。
少女散着如瀑的青絲,仿佛方才胭脂搽在了她的臉上。
他伸手沾了唇脂,如顧明苒先時一般,替她點唇:“要委屈你陪我演一出戲。”
顧明苒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正要拒絕,卻聽陸衡在門外道:“燕王要闖進來了!”
衛玄指了指脖頸,催促道:“快些!”
見他眼神坦蕩,倒像是自己小人之心了,顧明苒一咬牙,微微踮腳,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