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顧明苒拿起一旁的書卷,看了幾行字覺得甚是無趣。往日這個時候,她該與衛玄在一處,哪怕是陪他看公文也比現下有趣。
她看得出來,衛玄今日做得這場局是想向燕王表明他們是一路人,以最大限度地消解燕王的疑心。可燕王未必全信,不知會不會再想别的法子試探,衛玄的傷口可經不住再裂一遭了。
想起那個吻,她的心就仿佛要從胸腔中跳出來一般。
她很懊悔,不該被衛玄哄得迷迷瞪瞪,遂了他的心意。
他明明是有旁的法子的!
她退回到原處,他的眼神就變了,一步步向她靠近,她不敢看他,一步步後退,直到她的背抵上了屏風。
也好在燕王逼得緊,他才放開了她。
她竟被衛玄拿捏得死死的,越想心中越煩躁,在屋子前前後後轉了幾遭,決定出去走走。走了幾步,小黃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搖頭擺尾地繞着她轉圈。
“你怎麼還未睡呀?陪我走走罷。”小黃跟在她身邊,颠颠地跑前跑後,很是歡快。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衛玄的院子附近,她剛想離開,卻見陸衡捧着一個匣子過來。
這時候,衛玄房中的燭火已熄,顧明苒心生好奇,叫住陸衡。
陸衡見顧明苒亦是驚訝,以為是有事來尋衛玄的:“世子服了藥已經睡下了,姑娘若無要緊事不如明日再來。”
“我不是來尋世子的,隻是有些睡不着,出來走走”,顧明苒見他手上有個匣子,問道,“你拿的是什麼?”
“方才燕王府送來的,說是務必要請世子親啟。屬下先将它放到書房去,待明日再向世子回禀。”小黃嗅了嗅陸衡的靴子,支棱着小短腿要往他身上撲。
“他送了什麼好東西來?拿來我瞧瞧”,陸衡未如她想象中一般送上匣子,反倒往回收了收,顧明苒不悅道,“這府裡有什麼是我瞧不得的?”
陸衡見顧明苒誤會了,忙解釋道:“世子有令,凡是從外間送到姑娘手上的東西都要經過查驗。要不還是明日姑娘随世子一道瞧罷?”
她試圖說服陸衡:“你可知世子為何會有此令?”
陸衡認真答道:“自是為了護着姑娘,擔心會有人暗害姑娘。”
“這是燕王光明正大送給世子的東西,不會做手腳的。”
“姑娘還是謹慎些好。”
陸衡忠于職守,顧明苒不想難為他,也不想讓衛玄知道今夜她來過南院,道:“罷了,我也沒那麼想看,明日不必告訴世子今夜我來過這裡。”
見她似乎不大高興,陸衡隻得應了聲“是”。
小黃一路跑跑跳跳,沿着府中的小溪走,來到了謝茉梨所居的西跨院。
顧明苒遠遠地瞧見一男子拎着個食盒扣響了院門,好像是白堯光。
侍女出來婉拒道:“謝二姑娘說,已經入夜了,與白郎中男女有别,不便相見。”
“謝二姑娘之前說她夜不能寐,我熬了些安神藥,能讓她睡個好覺。”
“白郎中請回罷,謝二姑娘說,不能收白郎中的東西。”
“怎麼我的東西就不能收了呢?我得去找她問個明白!謝二姑娘……謝二姑娘……”
“汪汪汪!”幾聲犬吠打斷了白堯光的呼喚。
侍女見顧明苒立刻躬身行禮。
“隔着老遠都能聽到白郎中的聲音,為何在此大聲喧嘩?”
“今日燕王突然造訪,謝二姑娘定是受了些驚吓……”見顧明苒一直盯着他瞧,不覺有些心虛,聲氣漸漸弱了下來,“我就是來送……送些安神藥。”
“要想謝二姑娘安神,白郎中就别往她跟前湊!”侍女向顧明苒告狀道,“今日白郎中來見謝二姑娘,一直盯着她瞧,可把她吓壞了!”
白堯光辯解道:“我……我這不是沒見過這麼美貌的女子嘛!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明明就是見色起意,哪來那麼多文绉绉的托詞?
“謝二姑娘說得在理,白郎中是男子,多有不便。我正好要去見一見謝二姑娘,把湯藥給我罷。”
白堯光本是借送湯藥的名義想多看一眼謝茉梨,如今隻能不情不願地把食盒交給似笑非笑的顧明苒。
“哎!它不能帶進去!謝二姑娘膽子小,會吓着她的!”
顧明苒順着白堯光的手指,低頭看向裙邊正朝她拼命搖尾巴的小黃,無奈道:“你這憐香惜玉的本事倒是修到家了,把它抱回去給陸華,不許欺負它!”
白堯光拍拍小黃的腦袋,又捋捋它肚子上的白毛,道:“放心,我還不至于同這個小家夥計較。”
謝茉梨雖在房中,卻一直留意外頭的動靜,漸漸聽不到白堯光的聲音,她才松開交握在胸前的手。
侍女打起簾子,引顧明苒進屋,謝茉梨驚慌中不慎碰倒了桌上的燭台。
侍女忙上前扶住謝茉梨,查看她手上有無受傷,關切地問道:“可燙着謝二姑娘了?”
謝茉梨搖搖頭,看向來人,昨夜人群中遙遙一見,見她對着府中衆人發号施令無有不從,便知她在府中與他人頗為不同。又問了侍女,侍女笑着說,姑娘雖尚無名分,卻是世子身邊唯一的女子。
顧明苒緻歉道:“夜間不請自來,吓着謝二姑娘了,實在抱歉。”
謝茉梨慌亂地行了個禮,怯怯道:“是我一時出神,讓姑娘見笑了。”
侍女收拾了地上的狼藉,新添了一盞燈來。
燭光朦胧,燈下賞美人,更覺謝茉梨貌美無雙。
顧明苒将食盒放在案上:“白郎中雖然言語不着調,但醫道極好,謝二姑娘若睡眠不安,不如試試他的藥。”
謝茉梨微微欠首道:“多謝……”她本想說“多謝姑娘費心”,可這是白堯光送來的,她隻能将後面幾個字咽了回去,撫着腕上的玉镯不說話。
那玉镯色澤淡雅清亮,似雨過天晴後的嫩柳綠芽,如一汪清透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