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蘊初着一身淺鵝黃雲錦長裙,簪了一支赤金攢珠梅花簪,眉彎新月,活潑嬌俏。
“我還未曾來過衛玄哥哥的别院,就想着同哥哥一起來逛逛,衛玄哥哥不會怪我吧?”
“衛玄哥哥畫得真好,這海棠栩栩如生,和府裡的一樣好看”,楊蘊初對衛玄的畫愛不釋手,“這幅畫可以送我嗎?”
衛玄很是大方:“楊姑娘若喜歡,拿去便是。”
“衛玄哥哥何必這麼生分?喚我蘊初就好。”
喬樾同楊青梧微微點頭緻意,楊蘊初一口一個“衛玄哥哥”聽得他頭疼,道:“你這裡既然有客人,我先去尋顧……姑娘。”
“等等。”衛玄叫住喬樾,看向他手中的錦匣。
“禦賜之物你還要查驗不成?”喬樾無奈地打開錦匣,遞了過去,“陛下賜了我一塊上好的玉料,聽聞你府中這位最喜歡珠玉,才拿來送她的。”
将楊蘊初臉上的疑惑和不快收在眼底,喬樾知道自己是被衛玄當槍使了,不過今日他心情好,願意陪衛玄玩一玩。
衛玄查驗一番,将錦匣還了回去:“這玉的成色确實極好。”
喬樾合上錦匣,笑道:“她在你府上待了這麼久,什麼好東西沒見過?若不是最好的,也不能入了她的眼。”
“她……是誰啊?”楊蘊初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女子充滿了敵意。
喬樾指了指楊蘊初拿着的畫,淡淡道:“自是世子的心上人,姑娘極愛海棠,這滿府的海棠便是世子為她所植。”
楊蘊初頓時如吞了隻蒼蠅般,手中的畫拿着不是,放下也不是。一不留神打翻了桌上的顔料,污了她的新裙子。
衛玄讓人帶楊蘊初去水榭更衣,喬樾也拱拱手,事了拂衣去。
若是世家大族之女怎會未成婚就住在男子府上?那日他以為衛玄喜歡的是哪家的貴女,如今看來這女子并無家世,那處置起來便會容易許多。楊青梧一下便抓住了其中的關竅,問道:“世子可同宣王提過此事?宣王同意否?”
“尚未。楊将軍有話不妨直說。”
“宮裡傳出風聲,陛下要選功臣之家的女子入宮為妃,蘊初不願入宮,又心悅于你。男子三妻四妾是尋常事,方才提到的那位姑娘既非名門望族之女,想來做不得世子妃。不如世子娶蘊初為妻,蘊初心性純善,必會與她和睦相處。”楊青梧本不想強人所難,奈何妹妹一心都在衛玄身上,他隻得一試。
“既是我喜歡的女子,便不容許她屈居人下。我未曾聽過這樣的傳言,子虛烏有之事,楊将軍何必當真?不過,為防萬一,可在京中子弟中為楊姑娘擇一佳婿,我看長甯侯府的鐘煜就很合适。”
楊青梧見衛玄确實無意于妹妹,轉頭思量起該如何說服妹妹歇了這心思,衛玄無情起來甚是涼薄,洛妃的養女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水榭裡,侍女捧着件丁香色的裙衫進來,楊蘊初見那衣衫繡工精湛,鑲珠嵌玉,明知故問道:“這是誰的衣裳?”
“是姑娘新做的,一次都未上身呢。楊姑娘試試,若不合身,讓繡娘再改改。”
楊蘊初抖開裙衫,對着銅鏡比了比,道:“還有其他衣裳嗎?這衣裳的顔色不襯我的發飾。”
“楊姑娘想要什麼顔色的衣裳?”
“我要大紅的。”
“楊姑娘稍候。”
片刻後,侍女捧着顧明苒穿過的大紅刻絲百蝶穿花錦衣進來,道:“這也是姑娘新做的,楊姑娘可喜歡?”
衣裳一件比一件華貴,楊蘊初心口的氣越發不順,悶悶道:“就這件罷。”
出來時,遠遠地望見喬樾身邊有一女子,銀色的面具遮住了半張臉,粉衣翩跹,像極了枝頭盛放的海棠花。
猶豫片刻後,楊蘊初追了上去。
顧明苒将這幾日發生的事一一對喬樾說了,見他神色凝重,道:“喬大人還記得我上次說過的話嗎?不知考慮得如何了?”
“我還要再想想。”在顧明苒的遊說之下,喬樾的确動了這心思,隻是他總覺得謝茉梨有些怕他,他也不知日後若是娶了謝茉梨,該與她如何相處。
欲速則不達,顧明苒不再多言,隻道:“喬大人不必急着接謝二姑娘回定國公府,等你想明白了再接她回去也不遲。”
“這位就是得了喬大人贈禮的姑娘罷。”
“正是”,喬樾一下就留意到她衣裳的顔色,意味深長道,“楊姑娘這身衣裳倒和世子今日的衣裳很相配。”
楊蘊初低頭看了看衣裳,笑道:“要多謝姑娘的衣裳,我也覺得甚是合身。”
笑中的挑釁令顧明苒不悅:“楊姑娘身量要是再高挑些,再瘦些,會更合身。既喜歡,這衣裳就贈予楊姑娘罷。”
楊蘊初欣然收下:“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衛玄與楊青梧也恰好行至此處。
兩身紅衣一相逢,氣氛有些微妙,喬樾見情勢不對,先行離開。
衛玄站到顧明苒身邊,冷冷道:“這衣裳是誰拿給楊姑娘的?”
跟着楊蘊初的侍女立刻下跪請罪:“本是給楊姑娘準備了一件丁香紫的新衣裳,可楊姑娘不喜歡那顔色,奴婢就去尋紅藥姐姐借衣裳,紅藥姐姐就去箱子裡翻了這一件出來,說大紅的隻這一件,姑娘穿過一回,後來覺得這顔色太過張揚豔麗就不再穿了。既然楊姑娘喜歡大紅,給她便是,免得明珠蒙塵,白白壓了箱底。”
楊蘊初聽了這話,氣得臉都白了。
“怎能給客人穿舊衣呢?若是傳揚出去,會讓人以為宣王府要失勢了,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自去領罰罷。”
“論起根源來,此事錯在紅藥。世子要連紅藥一起罰嗎?這衣裳我隻在喬老大人來時穿過一回,未曾穿出府去。楊姑娘也很喜歡這件衣裳,不如這回就免了,如何?”雖是商量的口氣,卻仿佛已是闆上釘釘了,她徑直擡手讓侍女起身。
顧明苒一開口,衛玄的目光瞬間柔和了下來。
“是小妹失禮在先,還請世子海涵。”
楊蘊初臉上挂不住,道了聲“告辭”,與兄長匆匆離去。
“其實今日最該罰的人是世子。”
“那顧姑娘想怎麼罰我呢?”
“笑什麼?罰你連穿三日紅袍,不許脫下來!”
“你若喜歡,我日日穿給你看……”
兩人的笑聲傳到石橋下,小黃耷拉着的耳朵動了動,睜開眼往四周望了望,伸了伸腿,又躺了下去。
太初二十八年三月,帝立康王為太子,康王妃謝氏為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