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拍賣師穿着淺藍色的西裝,胸前的領帶綴着波紋,如同海邊浪花泛起。他微揚起嘴角,唇邊的酒窩像太陽下盛開的小雛菊。
她家中的房産,車子,字畫,珠寶首飾……聶予徽看着那個拍賣師,他将原本該屬于她的東西一件件包裝加工,配上最禮貌的笑容,将珠寶首飾借以美人的襯托,在那幫吸血鬼面前,将她家的東西敲骨吸髓,一件件喊出三倍,五倍甚至十倍的價格,原本屬于她的一切逐漸消失殆盡。
“現在拍賣的是出自法國著名珠寶設計師Jane L之手的王冠,‘太陽下的維納斯’。”拍賣師說着,請出了聶予徽。
王冠上的金色太陽如同神邸聖光,她轉身展示王冠的側面,正似明月升起于海平面的一霎,令在座之人都眼前一亮。
所有人一起聚焦過來的眼神讓聶予徽感到有些羞恥。其實她早已對周圍的人這種目光習以為常,那種驚豔中帶着羨慕甚至是嫉恨的眼神,像礦工突然在一堆泥土礦石裡發現了鑽石一樣。她一向對這些目光都采取忽視态度,畢竟這些人的眼神流連根本不能幫到她什麼,甚至會是獵取她的前兆。
她受不了的是他們看這頂王冠。這頂王冠,本是父母特意在法國請人拍給她的畢業禮物。如今她想要求得這王冠的最後一次佩戴權,卻要以這種方式示與衆人,這才是她受不了的地方!
香薰的味道點得有些猛烈,聶予徽的目光看向天花闆上的水晶燈,拍賣師的叫價,舉牌聲,都像在另一個世界,與她無關,她在意的隻是這頂王冠最終會落入誰的手中。哪怕幾百萬,上千萬,不重要,她要的是從那個人身上奪回她最心愛的王冠!
當拍賣師準備喊出“成交”時,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像海水湧了上來,鼓掌的聲音如風暴呼嘯,要撕裂她的耳膜。聶予徽強行鎮定地笑了一下,全身像篩子一樣震顫起來。
“夠鐘了,我們出去吧。”拍賣師的一句話将聶予徽從幻想中抽離,她定了定神,鎮定些,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能戴到王冠的機會了。她的心有些緊張,這可是自己特意和拍賣行講清楚的要求——在拍賣王冠那天讓她來做模特,為此她還特意和同事調了班。她撫摸着那頂王冠,正要将它戴到頭上,突然發現有些不對。
“我的王冠呢?”聶予徽跑出走廊,瘋了一樣扯住拍賣師的領帶,大聲質問道,“我的王冠呢?”
她的聲音大得令經過的人紛紛側目,拍賣師立刻作了個“噓”的手勢,帶着她進了後面的一間房,問道:
“發生什麼事了,聶小姐?”
“這頂王冠是假的!你們把真的王冠放到哪裡去了?還給我!”聶予徽說着,眼淚一下子模糊了眼眶。
拍賣師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像冬夜裡燭火被吹滅。他接過聶予徽手中的王冠仔細辨認,那神情看起來像剛被打了一槍。
“聶小姐,你還好嗎?如果你不舒服的話,就先去休息一下,我們可以換人的。”他看向聶予徽,低聲問道。
“你們換人吧,我想靜靜,今天晚上我再來找你們。”聶予徽說完,将那頂假王冠扔在地上,沒再理他。
直到拍賣師總結完這次拍賣會的成交金額,所有人的鼓掌聲音才把聶予徽的思緒拉回來。聶予徽看着那個拍賣師,他在台上露出禮貌性微笑,今天的拍賣會可以說很成功,比她預想的還要成功,這筆錢粗略下來,大概可以支持她還掉至少七成的債務了。
“聶小姐,請留步——”在賓客逐漸一個個離去後,拍賣師攔住聶予徽,開口道。
“我今天很累。還有,我不想和某些不負責任的人說話。”聶予徽毫不留情地打斷了他的話,收拾着東西,現在的她心裡像被上了絞刑架,哪裡還有心情去應付這幫無聊的人,“找不到我想要的東西,就等着收律師信吧!”
“我們蓬輝一向對客戶都是言出必行。”那個拍賣師看着聲嘶力竭的聶予徽,盡力安慰道,“這次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們一定會幫你找回那頂王冠的。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王冠的消息,我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那張淡藍色名片上寫着“丁律升”三個字,聶予徽擡頭看了一眼那個拍賣師,問道:
“這是你的名字?”
丁律升笑起來,好像在看一隻貓咪胡鬧似的,他點點頭,又追上走出去的聶予徽說道:
“無論如何,這件事責任在我們蓬輝,我們一定會為你的損失負責的。”
“呵呵,負責?”聶予徽轉身冷笑了一聲,“負責什麼?你賠錢嗎?這是錢可以解決的問題嗎?你們就這麼放縱小偷進來嗎?好,現在隻要我發一條消息出去,後果你們都清楚!”
“聶小姐,請你先冷靜,我們沒必要鬧大這件事。”丁律升依然在後面不溫不火地勸道。
“給我一個時間。”聶予徽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她實在沒精力和他耗下去了。
丁律升抿起嘴唇露出那對酒窩,暖黃色的路燈照得他像一塊被精心雕琢的白玉,觀之溫潤:
“一個星期。如果下周五12點之前我沒有聯系你,那你就直接來蓬輝找我要違約金吧。”
風随着公交的駛入吹進站,聶予徽揚起下巴沖丁律升一挑眉,自己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此時的街道的車流還是很密集,她的手機嘟嘟地響着,一接起來,那邊便傳來喬司婕的聲音:
“嗨,予徽。今天怎麼樣?你的王冠有沒有着落啦?現在和拍賣行那邊談成怎麼樣?”
“呵!閉嘴吧,我真的都不想提了!”聶予徽想起剛才丁律升的話,翻了個白眼,卻看見旁邊車道一輛開上來的藍色轎車裡似乎有人看向她,定睛一看正是那個丁律升,見到他和她打招呼,她厭煩地轉過臉去。
依舊是熟悉的珠寶櫃台,镯子和項鍊在燈光下灼燙着人眼,聶予徽趴在桌上剛醒,就聽到手機響了。
“喂?請問是聶予徽聶小姐嗎?”那邊的聲音有些陌生,聶予徽瞬間清醒過來,這半年以來長期的精神緊張已經令她對陌生人有了驚弓之鳥一般的警惕。
“是我,你有什麼事?”
“我們是拍賣行的,您前兩天找過我們,請問貨品什麼時候可以送到我們這邊呢?”那邊的聲音又問道。
滴答,滴答,牆上的鐘走到了十一點五十五分。還有五分鐘,那個丁律升的時間就到了。聶予徽已經無心回複那個拍賣行的人,如果連王冠都找不回來,那還拍賣什麼呢?
她草草應付掉那個電話,自己正要打電話給丁律升,但一隻手伸過來,按住了準備撥号的聶予徽。她擡頭一看,正是丁律升。他依舊淺淺地笑着,開口問道:
“聶小姐最近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