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動作很輕,像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林燦然眨了眨眼,确認了浩浩的想法:“他想讓你跟他走。”
她知道,對于浩浩而言,這一刻的主動是一種極大的信任。
穆昭衍猶豫了一下,邁開步子跟随着浩浩向前走。
浩浩在一個紅色的門前停住,門上挂着一個金屬牌子:“手工活動室”
穆昭衍回頭看向身後的林燦然,林燦然示意他把門打開。
三人來到了教室内的一個小圓桌旁。
林燦然從牆邊的櫃子裡找出一疊帶着珠光細閃的彩色折紙。
她把折紙攤在桌子上。
浩浩從塑料矮凳上起身,他弓着腰,眼睛離桌面上的彩紙很近,目光不斷在不同顔色的彩紙上徘徊,像是在做選擇。
穆昭衍站在桌子旁,沒有坐下。
林燦然輕輕地和穆昭衍說話:“恭喜你,你被他選中了,想讓你教他折紙。”
穆昭衍眼神中流露出幾分疑惑。
他想起剛剛和小男孩交換了千紙鶴之後。林燦然和他聊了聊浩浩的情況。
“浩浩很難相信别人,也不願意讓人靠近他,更别提讓他主動接近一個陌生人了。他居然主動跟你做交換,真是太不容易了。”
眼前的浩浩左手抓着一張藍色彩紙,右手抓着一張紅色彩紙,正猶豫不決要選中哪一個。
穆昭衍也放低聲音,問林燦然:“為什麼會選中我。”
林燦然目光輕柔:“大概是因為……他覺得你值得信任吧。”
穆昭衍神情複雜,他看着林燦然,很想再追問一句“那你呢?”,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浩浩最後選中了紅色的彩紙,他把藍色那張遞給穆昭衍。
浩浩從衣服口袋裡掏出那隻糖紙的千紙鶴,放到桌面中間,雙手一下一下的拍着桌子。
穆昭衍有些不确定:“他是真的想讓我教?”
林燦然點點頭,語氣堅定:“浩浩剛剛拍桌子,是在示意你。你可以折一個紙鶴,動作慢一點,讓他跟着模仿就行。他對動作的模仿,比對語言指令更敏感。”
林燦然輕輕擡起塑料闆凳坐,坐到浩浩的右手邊。
穆昭衍點點頭,開始緩慢的對折彩紙。
浩浩也立馬跟上了他的動作。
盡管穆昭衍放慢了折紙速度,但千紙鶴的折疊對于浩浩來說,還是難度太大了。
他卡在一個步驟上,始終疊不出來。
林燦然在旁邊拿了另外一張彩紙,反複給浩浩演示。
她盡量不去上手輔助浩浩的動作,讓他在多次的觀看中學會模仿。
為了給浩浩做演示,穆昭衍的紙鶴也是不斷折了又拆,重複多次。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即使是同一步驟的不斷重複,也十分耐心細緻,并沒有把薄薄的紙張扯破。
林燦然望着他,忽然有些走神。
她意識到,眼前這個一向冷靜理性的人,竟願意為了一個孩子的期待,反複耐心地嘗試。
不是為了展示、也不是為了她的面子——隻是因為那個孩子希望如此。
她心中泛起一絲柔軟的波瀾。
終于,在三人的不懈努力下,浩浩折出了一隻歪歪扭扭的千紙鶴。
林燦然松了一口氣,從旁邊櫃子裡拿出一盒熒光筆。
她大聲地誇獎着浩浩,語氣裡面充滿了無限的欣喜:“我們浩浩真是太棒了,第一次折就折出這麼高難度的千紙鶴,還折得這麼漂亮。現在你給他畫上眼睛吧。”
浩浩拿出一支粉色熒光筆,在千紙鶴的頭上認真畫着。
他畫好了之後,把這個千紙鶴遞給了林燦然。
林燦然有些驚訝:“謝謝浩浩!我會好好保存的。”
折完了紙鶴,浩浩終于肯去教室上課。
林燦然站在教室門口,透過玻璃窗,看到浩浩的上課表現不錯,她十分滿意,對穆昭衍說:“走吧,我送你出去。”
春日的正午,燦爛的陽光鋪灑在大地上。
林燦然和穆昭衍靜靜地走在機構門口的小巷上。
這條小巷鋪着老舊的石闆磚,兩側種滿了高大的香樟樹,草木茂盛,幽深靜谧。
隻可惜太窄了,是單行道,平時打車隻能走到旁邊的柏油大道上才方便。
她心理盤算着,把人送出小巷就回機構。
林燦然輕聲說:“謝謝你今天願意花時間教浩浩。畢竟對待一個特殊小孩需要格外的耐心,這樣的耐心不是誰都有。”
這句話确實不是在和他客套。
上大學時,穆昭衍做什麼事都格外講究效率,做事情一定要講究回報。
今天竟然肯花費将近一個上午的時間,陪一個自閉症小孩做折紙。
這種事情對于他來說,應該屬于極其浪費時間,且沒有意義的無聊事。
“我記得你之前……最讨厭這種‘沒意義’的事情。”林燦然半帶調侃地說。
穆昭衍側頭,目光落在她臉上,像是勾起了一些回憶。
他慢悠悠地答:“我之前确實這麼覺得,可遇到某些人,就會開始懷疑這個‘值得’到底該怎麼算。”
林燦然微微一愣。
這句話不像是随口而出,更像是帶着什麼藏在水底的東西,慢慢浮上來。
穆昭衍看着她垂下的睫毛,語氣裡帶着幾分難以察覺的笑意:“而且我确實沒什麼耐心,也不喜歡做重複的事。今天能陪他折完一張紙,大概是因為——有人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