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燦然詫異地側頭看他,眼神裡滿是疑問。
李奶奶老花有點嚴重,眯着眼細看,這才看出穆昭衍臉上似乎有傷,顫顫巍巍地走過來:“哦喲,怎麼還摔着臉上了呢?還有哪裡疼?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穆昭衍搖搖頭:“腳好像崴了,小問題,不礙事。”
李奶奶一邊念叨着,一邊把兩人帶進屋:“哎喲,真是的,摔成這樣,看着可憐人。我去拿碘伏和跌打膏。”
趁奶奶進屋,林燦然悄悄拽了拽他衣角:“喂,你怎麼騙人呀?”
“說出來隻會讓她白擔心。”他低聲解釋,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不說,也沒什麼。”
而且這件事要是被傳到父親耳中,一定會指責他十分沒用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
林燦然正想追問,就瞥見了奶奶就從房間裡出來了,她隻好作罷。
暮色漸濃,奶奶打開房間裡的照明燈,她把棉簽遞給林燦然:“小然,你來幫她上藥吧,我眼睛不好使。人老了,就沒用了。”
林燦然自然地接過奶奶手中的棉簽和碘伏:“誰說的?我最愛吃李奶奶做的桂花酒釀啦。”
李奶奶笑呵呵地說:“那可得犒勞你,家裡還有呢,等着,現在就給你們一人盛一碗。”
“好啊,謝謝奶奶!”
女孩子開心的聲音在房間響起,她用棉簽沾了沾碘伏,擡手就要往穆昭衍額角上擦。
穆昭衍下意識躲閃開,這樣的距離太近了,他十分不習慣。
“你怕痛嗎?”林燦然笑嘻嘻地調侃:“真沒想到,你膽子居然這麼小,那等下塗完我再給你吹吹好了。”
林燦然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事情也要變得更糟糕,穆昭衍呼吸一滞,臉都快被氣青了:“不用,我自己來,我手沒斷。”
林燦然完全不同意:“不行,我幫你,你自己又看不見,還要麻煩奶奶去拿鏡子。”
她語氣不容易反駁,伸手就把棉簽覆上了穆昭衍額頭上的傷口,手上動作倒是十分輕柔。
“好了,疼嗎?”她把棉簽丢進垃圾桶,回頭看見他還呆呆地坐着。
林燦然想起自己剛剛玩笑般的承諾,她站起身,捧住穆昭衍的臉,輕輕地朝着穆昭衍的傷口吹了口氣。
微風拂上傷口,他卻莫名其妙覺得自己的心髒猛地收緊。
這種感覺好奇怪。
林燦然見他閉着眼,有些不高興:“你什麼意思啊?這麼嫌棄我嗎?”
她賭氣坐到沙發另一側,和他隔開了兩人距離。
穆昭衍慢慢緩過神來,他張口說:“不是,我隻不習慣。”
“習慣什麼?受傷嗎?” 林燦然沒理解他的意思,自己往下說下去,“好吧。看你一副規矩的模樣,就知道你肯定是那種聽話的乖孩子吧?我小時候可調皮了,喜歡爬樹、翻牆,一到夏天,腿上、胳膊上就經常弄得都是傷。”
“痛嗎?”穆昭衍突然出聲問。
林燦然無所謂地擺擺手:“早就習慣了。”
奶奶端着兩碗冰鎮過的桂花酒釀走出來:“小然小嶼,你們邊吃邊聊,我去收拾收拾花園。”
林燦然還惦記着他剛剛閃躲的神情,不願留下來和他呆在一起,她端起酒釀追了出去:“奶奶!我來幫你。”
穆昭衍看着面前老舊斑駁的木桌,上面隻剩他那碗桂花酒釀,散發出陣陣涼氣,沁人心脾。
院子裡女孩的笑聲遠遠傳來,輕盈得像一場不屬于他的夏日夢。
……
穆昭衍指尖輕輕撫過那張泛黃的紙張,女孩當年給他畫畫像時稚嫩的筆觸和搞怪的語氣仿佛曆曆在目。
那些片段她可能早已忘卻,而他不願讓她知道自己那段黑暗而壓抑的過往,隻是把這份記憶悄悄收起,獨自珍藏少年時代僅有的一點溫熱。
父親餐桌上的步步緊逼、林燦然對他禮貌又疏離的态度……理智告訴他,也許早就該放手。
可當他看見林燦然還留着他送的畫冊、聽到她輕聲說“它本身的存在就足夠珍貴”,他忍不住再次翻開那張女孩為他畫的歪歪扭扭的畫像。
那一瞬間,一種近乎于執念的情緒又一次攥住了他。
她無意識的溫柔,卻在他最無助的歲月裡,刻下了無法抹去的痕迹。
他沉溺于那微光,不知疲倦地循着它,一步步靠近她。
她本身的存在,就讓他難以放下。
這份情感,從始至終,都不是他能抗拒或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