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早上，林燦然來到特教機構。

她必須承認，那段義賣現場争吵的視頻意外在網上火了之後，短時間内給她們機構帶來了不少“潑天富貴”。

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她的短視頻賬号點贊量暴漲，比之前多了好幾倍。

與此同時，前來咨詢、試課的學員多了起來，甚至還有好心人給她們機構寄了一些教學用具、繪本。

而今天，她特意提前到崗，因為業内十分有名的特教機構老闆要來她這裡參觀交流。

那位特教機構的老闆叫趙有成。

林燦然是借着之前參與項目評審會的機會，一桌人互相交換聯系方式時，加到了趙有成的微信。

不過，除了當天的簡單寒暄之後，兩人并無進一步交流。

事實上，她曾主動發過一條私信，向他請教機構運營上的問題，但石沉大海。

所以，當上周收到趙有成提出要來考察交流的消息時，她一度以為自己看錯了。

還以為人家把她屏蔽了呢。

不過，對方畢竟是業内有名的大佬，真要登門，她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果然人發達了，身邊的朋友都開始常聯系了。

上午10點，趙有成終于是姗姗來遲。

他打着領帶，襯衣紮到皮帶裡，顯露出十分富态的身姿。

他一進門就忙着和林燦然握手：“哎喲，林院長，咱們可是頗有淵源啊！上次在評審會中遇見你，我就覺得你這姑娘年紀輕輕，做事卻沉穩得很，十分堅守信念，日後必将有一番抱負。”

趙有成身後還跟着三四個年輕人，應該都是來學習交流的特教老師。

林燦然被幾人近距離圍觀，略微有些局促，她不太适應這種相互吹捧的場合，漲紅了臉憋出兩句：“趙院長您才是雄才大略，你們慧成特教機構如今蒸蒸日上，幫助了許多家庭，簡直就是行業标杆啊。”

這句“行業标杆”似乎是誇到了趙有成的心坎上，他眉飛色舞，故作謙虛地擺擺手：“哪裡的話？我們要做的是一起讓特殊教育這個行業變得越來越好，而不是去争什麼第一名第二名，那太淺薄了。”

他說得口若懸河，嘴角卻露出帶着優越感的笑。

林燦然準備把幾人帶到接待室裡，借此機會好好交流一下創辦特教機構的經驗。

趙有成卻忽然止步，他目光環視着走廊：“哎，你們這走廊的布置倒挺有生活氣息的，不像我們機構，太死闆了，反倒少了點煙火氣。小麗你注意看，這種地方拍視頻特别出片。”

他身後跟着一位老師連連點頭，拿出手機記錄。

“你們平時拍短視頻啊，”趙有成回頭吩咐身後的年輕老師，“就得找這種接地氣、孩子日常活動的場景，鏡頭一走，馬上就有溫度、有故事感。”

林燦然一怔，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

趙有成倒是自顧自地繼續往前走：“你們機構最近的短視頻我都看了，哎呀，真是拍得好，數據也好。尤其是那個小姑娘，叫彤彤是嗎？”

他啧啧稱奇：“她那情緒可真到位，還有鏡頭感……你們一條視頻一般要拍幾遍，才能出這個效果啊？”

林燦然皺眉：“我們的視頻隻是記錄日常，不是刻意拍的。”

“唉，這就是天賦了！”趙有成哈哈笑，“有時候，搞我們這行，專業隻是基本盤，會講故事才是核心競争力，這點還是要和你們年輕人學習呀！”

他說這話時，目光透過教室門口的玻璃窗，毫不掩飾地掠過裡面的幾名孩子與老師，像是在評估什麼素材。

林燦然心頭一緊，臉上的笑意不自覺地淡了下去。

送走了趙有成，林燦然覺得很可悲。

她站在走廊，細細打量着這個雜亂卻溫馨的小空間，沒想到這裡會被用“出片”來形容。

身後傳來一陣穩重的腳步聲。

她轉過頭，是穆昭衍。

自從上次穆昭衍在她家發現那本畫冊後，兩人已經有一周沒聯系了。

他沉默得像一場靜默的風暴，而她也懶得去拆穿他的情緒。

但今天，他怎麼又突然出現在自己的機構裡？

林燦然想起穆昭衍之前對特教機構發表的言論，公事公辦地說：“是來考察合作項目的嗎？最近孩子們也逐漸适應适應了APP的使用，宣傳視頻的數據也不錯。”

穆昭衍沒想到林燦然開口就聊工作，他有些晃神：“這些數據有專門的人來負責，我來這裡是想問一問。APP是否真的有用？孩子們的表現如何？”

林燦然眉頭微皺，沒想到穆昭衍問的是這個。

她還隐約記得穆昭衍之前對她說的話——特教機構這一行很難看見成果、付出再多也容易徒勞無功。

那時他冷漠而理性，像一個冷靜分析投資回報的甲方，而不是如今站在她面前這個，眼裡帶着一點說不清的情緒的人。

他怎麼突然就轉性了？

她剛要回答，遠處傳來鄭峰的聲音——他帶着浩浩，正準備出門。

她試探的問穆昭衍：“确實有些成效，呐，你還記得浩浩嗎？現在我們要帶他出門去做社會化訓練。要不要一起？”

穆昭衍點頭：“可以。”

鄭峰聽到他們的對話，有些遲疑地看向林燦然：“那……要不要把彤彤也帶上？”

林燦然一眼看穿他的顧慮，鄭峰是把這一次當做了項目考察，他擔心浩浩表現不佳，才想帶彤彤出來好好表現一下。

林燦然輕輕搖搖頭：“不用。”

三人就這麼出了門。

浩浩走在最前面，蹦蹦跳跳，鄭峰跟在他身後，偶爾伸手穩住他的肩膀。

“浩浩雖然剛來機構的時候幾乎不和人互動，但現在已經能勉強配合我們做訓練了。這是他第一次出門做社會化訓練，恰巧你來了。”

林燦然和穆昭衍并肩走着，她輕輕介紹着浩浩的情況，語氣帶着不易察覺的驕傲。

下午的小巷非常安靜，五月的陽光愈發燦爛，透過濃郁的樹蔭斑駁地灑在林燦然身上，林燦然惬意的眯起雙眼，擡頭望向遠方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