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給整個京城鋪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整座城池在這暖色微光中散發出一種靜谧柔和。
隻是這靜谧之下,總有月色照不到的犄角旮旯。
月色之中一道黑色身影踏在屋檐之上,夜風将檐角下的銅鈴吹出一聲清脆響動。
那人黑巾敷面,耳朵輕微動了動,一雙銳利的眼睛隻掃過一眼,腳下的步子卻一點沒停。待他俯身細看,一個躍身便進了一戶宅邸,他入了宅邸直往東邊院落而去,偌大的院子裡隻有一間房燃了燈。
他從支撐起來的梅花窗中溜進來,透過香爐的缭繞煙霧,看見桌案前那人正垂眼看着手中書卷,書卷翻閱了大半,顯然早已等待多時。
“事情辦得如何?”聲音自房中響起。
黑衣人跪立案前,向那人行了個禮。
回道:“禀告大人,還未補刀便被一錦衣衛小旗給攔住了,當時亂葬崗還有一人,那人武功不低,我擔心身份暴露就未戀戰。”
那人喉間發出一聲冷哼。
“趙家一幹人等早就被判鬧市枭首示衆,聖上金口玉言,後又說念着趙家祖上功績,趙清遠一人之罪女眷跟着一起枭首太過殘忍,如今仁道治國,女眷全部改判自戕。錦衣衛是聖上的人,又号令幾千人,直接向皇帝提容易遭忌憚,這事隻能是宮裡有人吹了風。”
說完他端起桌上早已涼掉的茶輕輕抿了一口。繼續道:“這幾天你去趙府蹲守,如果亂葬崗有人活着歸來,定會回去。若能循着那人找到東西了,即刻滅口。”
那黑衣人已經跟了他十年,殺令一下,并無片刻猶豫。
“是!”
随即如同一陣風再次從窗中卷出,躍上那顆院子的高槐,遁入夜色之中。
一樣的月色,也照耀在京郊的亂葬崗。
趙柔柯醒來便看見一雙清澈的圓眼擔憂地看着她,迷迷糊糊聽到那人叫她小神仙。這藥勁是真大,頭像栽進了棉花裡。她晃了晃腦袋,一雙眼将眼前人上下掃了個清楚。
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她看那人服裝是錦衣衛制式,配着腰刀,也沒細想便問道:“是周嘯闌叫你來的?”
那少年搖了搖頭,“是總旗大人,他令我們将诏獄的死囚運送到這裡。”
見她一臉疑惑,便趕緊解釋。“姑娘你莫要誤會,我不會害你的。”
說着他便将那錦線都磨破了的錢袋拿給她看:“幼時承蒙你救我一命,沒想到在這裡遇見,正不知道該如何報答,還以為這恩隻能下輩子還了,還好,還好你沒事。”
趙柔柯看了那錢袋,又将目光再次移到少年臉上,仍是毫無印象。
不怪趙柔柯不記得這事,十歲那年她剛熟悉這具身體,那時剛進趙府,那大夫人崔氏整日制造些“意外”,沒人護着她。
她出府也不那麼容易,有一次偷偷溜出來,崔氏卻狠了心要将她了結在外頭,那日她甩開她們貓進了一座廟裡,待到沒人時将佛像前供奉的瓜果吃了個幹淨然後躲在了佛像的身後。
一個小乞丐跑進廟裡,他像是餓很了,嘴角還挂着一些香灰,他盯着佛像前空空的瓜果盤看了很久,然後将目光投向正在佛像前閉眼參拜的信女身上,那人身後錢袋鼓鼓囊囊。
他下定了決心,将手伸向那錢袋。趙柔柯不忍一個孩子就此堕落下去,從身前掏出了自己的錢袋,錢不多大概就隻有十幾文,那時候偷偷畫些畫去賣也因為年紀小沒有人給高價。她将錢袋丢到小乞丐的懷中,
“喂,你的錢袋掉了。”
看他呆呆的,又朝他叮囑,
“看好了,别再弄丢了。”
那還願的婦人驚醒,摸向腰間,又看向小乞丐的手中,心中明了發生了什麼卻也不好說什麼。
她以最體面的方式護佑了一個少年的羞恥心,托住了向下堕落的他。
時隔多年,趙柔柯早已忘了當年的事,卻沒想有人一直記了這麼長時間。
趙柔柯此時内心卻一團亂麻,本來這偷梁換柱的事人越少知道越好,畢竟她也不知道她那短命的便宜爹到底有沒有别的仇家,雖說她是個外室私生的,不入族譜也不對外露面,可直覺告訴她,此次邊關的叛亂案遠不止表面上這麼簡單。
她攥緊了拳頭,命是周嘯闌救下來的,眼前這人也是他的人,周嘯闌在沒能得到她的線索前,她如果被這人害了,有的是法子料理他。
況且她前世加今生在趙宅已經死了好幾回了,沒有比這更慘的開局了,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
這麼一思索,她便冷靜下來,問那少年,“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阿七,我是家裡的第七個孩子,幼時家鄉鬧了匪患,如今......”
他還沒說完,就見兩根細白的手指捏住了他的嘴巴。
“停——打住。”
趙柔柯現下沒什麼閑工夫聽他對八字似的抖家裡的事。
“脫衣服。”她言簡意赅。
“哦。啊?”他點了點頭才反應過來捂着胸口。
剛見面就要他以身相許來報恩?
趙柔柯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一口氣差點上不來,沒好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