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已過,天空是被墨潑過一般的黑。月亮緩緩從雲中探出,含羞帶怯地看着一個少女貓着身子從一所宅邸的偏院走出。
下人都歇了,守夜的奴才鼾聲如雷。她踮着腳她穿過月亮門,走過遊廊,推開垂花門,再輕手輕腳地打開大門的門栓出了府。
她拐到一條小道上時特意留意了一下巡查隊,上次便是在這附近遇到了兵馬指揮使。她一雙眼睛機警地左顧右盼,還好有驚無險,并沒有撞到城防司的人。
她沿着小巷往北走了大概三裡路,上了大道,經過陳記藥鋪就到了青鸾大街,趙府就在青鸾街上。
她躲在陳記藥鋪旁等了一會兒,才終于看到對面城防司的巡查隊從趙府門前經過。待到巡查隊走遠,她才悄悄從牆邊探出身子,提着裙子往對面的府邸西廂房外的院牆走去。
院牆下有一截土的的顔色比别處要深一點。她撿起一塊尖石就往下挖,沒多久,挖出一條縛木索。
她抖了抖繩上的泥土,朝着院牆上方一扔,待那鈎子鈎住院牆内的瓦當後,她抻了抻繩子,才攥着繩子一點點往上爬。
院内下方有一顆槐樹的枝幹剛好夠着那院牆,她爬上圍牆收起了縛木索,抱着那棵樹的枝幹一點點往下爬。
“咖嚓—”一根細小枝幹不堪其重,她直直從樹上墜落下去。
還好樹幹與地面的距離不算太高,隻是地面的石頭硌在腰臀疼得她差點叫出聲。大抵是因為疼痛,她一雙眼睛此時在月色下,顯得水意盈盈。
如果旁人看到此場景,倒是會真的生出一點憐香惜玉的意思來。可藏在高處密密樹葉之下的人是周嘯闌。
周嘯闌未着官服,着一身玄色衣衫,玉冠束烏發,抱臂背靠在槐樹高處的枝幹上,懷中是他的雁翎刀。
他是習武之人,耳力一向敏銳,從剛剛那縛木索扔進院中就已經有所覺察。他已經在這裡守了将近兩個時辰,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她。
他見趙柔柯輕手輕腳地從西廂房的左邊走去,邁進了一間耳房,自己才足下輕點一個躍身,上了那耳房之上。
掀開一片青瓦,屋内是很簡單的陳設,甚至可以說是簡陋。隻見趙柔柯直奔向床榻之下,摸出了一個匣子,抱在懷中就往外走。
他從房頂上起身,跟着她的方向走去。直到看到她走來西廂房的院牆邊,忽地月色下有一道黑影形如鬼魅,探手就向趙柔柯懷中之物襲來。
趙柔柯看見了院牆上的影子,反應極快地向旁邊避開。她看了一眼懷中的匣子,内心道了一聲好險。
她内心還未來得及疑惑,那人又向前探去,趙柔柯依舊閃身避開。見眼前這人不會武功,還連接着避開了他兩次,他也就不再有耐心,一記挾帶着内力的淩厲掌風以迅雷之勢直直劈向她,那人目的明确,想要先滅口再取物。
趙柔柯眼見那黑衣人襲來,将匣子扔向一邊想引走他的注意力,可那掌風來勢洶洶,她如何也避不開。
正做了再入黃泉的準備,便見一人從半空中飛身而來,随即她的腰身被攬住,蓦地貼向一具胸膛,一股淡淡的雲杉木香将她包裹,她擡頭,入眼是一節光潔的男子咽喉。
喉結上下滑動,聲如石落寒潭,“抱緊。”
她性命系于他身不敢不聽,兩隻手将他腰扒得死死的,求生欲讓她并未察覺手下身體有一絲僵硬。
月色下那人衣衫翻飛,左手抱着她,右手之中的雁翎刀并未出鞘,隻提刀隔着刀鞘用内力将襲來的掌風擋回。
随即回身一腳踏在廊柱上借力,在那匣子落地之前,大掌接住了它。
任趙柔柯對他頭回見面的印象忒差看到這場面也忍不住内心感歎了一句:好俊的身手。
那人懷抱着她将她放在角落,說了聲“找個地方藏好。”便殺氣騰騰地提刀而去。
周嘯闌沒想到真正的魚兒現在才上鈎,雁翎刀已然出鞘。他修長如玉的手指在泛着寒光的刀身輕輕曲指一彈,發出清亮的一聲。
“我刀下從不斬無名鬼,閣下何不摘下面罩,你我坦蕩打過。”
那黑衣人并未回話,一陣剛猛的掌力劈向周嘯闌的命門。周嘯闌踏地而起,避開了這掌,來到了他身側,手腕翻轉想要勾下那面具,卻并未得手。
都是習武之人,兩人于院中纏鬥,見招拆招打得不分勝負。隻是周嘯闌雖然放着狠話,手下卻并未傷及他要害,他要活捉。
而那黑衣人卻不管不顧,拳拳入肉,招招奔其命門。一時之間,周嘯闌竟占了下風。那人見周嘯闌不察,竟又将目标盯上了角落裡的趙柔柯。
趙柔柯眼看那人向他襲來,抓起地上的灰撒向那人雙眼,那黑衣人被沙塵迷了眼睛,躍上房頂,丢了一枚火焰彈,一陣煙霧過後便在夜色中消失了。
周嘯闌見狀隻好作罷。此時危險已經過去,趙柔柯看了看懷中的匣子,還好那錦帕和銀票都沒丢。
她站起身,剛剛處于危險沒有察覺,現下腳腕一陣鑽心的痛,正要歪身栽在地上。卻見周嘯闌一聲不吭,抄她腿彎處,就将她打橫抱起來,足下一點,上了那棵槐樹的枝幹。
突然被這麼抱着,趙柔柯感到很不自在,“放我下去。”
“現在?你确定?”
他作勢就要将她從懷中丢下去,趙柔柯腰臀之間的痛感尚在,不想再受一遭罪,内心問侯了他八輩祖宗,認命地摟住了那人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