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閣内,玲琅滿目的衣衫讓一衆娘子挑花了眼。趙柔柯的腳剛踏進那雲裳閣的門檻,正在招呼客人的掌櫃就眼睛一亮。
她的眼神不經意在趙柔柯身上一掃,然後躬身将人迎進門,指着要價最貴的那一排衣衫便開始介紹。
“這批衣裳是新來的,天蠶絲做的。”說着瞧了眼外頭的太陽,手上撫過一條水紅色衣裙繡着精緻雲紋的衣襟口,繼續道:“您瞧瞧,這料子輕如流雲,薄而不透,現在穿再合适不過了。”
趙柔柯眼神在那衣裙上停留一陣,眼見客人有心,老闆娘趁熱打鐵,
“姑娘皮膚白皙,身量高挑,這條水紅色的掐絲衣裙,我看很襯姑娘。”
她略過那紋樣繁雜,顔色鮮亮的拖裾水紅色衣裙,挑了一身石青色窄袖夾衫,制式簡約卻不失大氣,出門辦事也輕便。她爽快付了銀錢,便去往嘉善坊。
嘉善坊中有着京師最大的牙行,今日去那便是想要賃下一方院子好讓她與三姨娘容身。
牙行的牙子頗熱情,趙柔柯與他說了要求後,那人爽快應下,當即就出門帶她去看房。
趙柔柯對于宅院大小沒有什麼要求,隻是要求幹淨整潔,且地段不能太偏僻,最好離無境書院近一點。
那牙人帶她看了好幾處,她都不甚滿意,終于來到這最後一處,忙前忙後半晌,遲遲不定,那牙子态度便也不似當時的熱情了。走到那門前,開了鎖,也不迎了,語氣淡了下來。
“這院子位置極好,離東西兩市很近,出門往西走上一刻鐘便是那無境女子書院。這房齡有十二年,主人家如今回了鄉,急租,月租三貫錢。”
趙柔柯一邊聽,一邊走進院中環視。這是個一進的院落,青牆黑瓦,整潔幹淨。雖然有點小,但是住她二人定是夠了,院中一顆垂絲海棠,淡粉色花蕾一簇簇從枝頭垂下來,開得很是熱鬧。
趙柔柯看着這小院,心裡很是喜歡,便要當下就付定金。
那牙子一聽來了精神,當即就一躬身,語氣軟和下來,“那還請姑娘随我回牙行簽契。”
二人回到牙行,趙柔柯交付了定金,簽了契,那牙子見買賣敲定了,一張尖臉此時堆滿了笑。
“恭賀姑娘喬遷新禧。”
趙柔柯看他一張面孔變來變去内心雖有些不忿,但她此時内心歡喜也就沒有與他作計較。
揣好了那契約,她内心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在牙子的目送中走出門去。
牙行位于京師繁華的朱雀街,攤販商行聚集,人來人往。挑夫挑着裝滿甜飲的編筐,唱着甜水令沿街叫賣,引着街邊幾個小童饞了眼。
一家頭面鋪子今日設了關撲活動,這等以賤易貴的活動吸引了好些人,幾個娘子站在木轉盤前,一娘子擲镖後獲得滿堂彩。
趙柔柯正啜飲着從那甜水販子買來的飲子,忽聽一聲清亮的童音。
“瞧一瞧,看一看!無境書院于一月後招學子入院!”
隻見不遠處是一個八九歲的小報丁,他挎着布包,手持幾份邸報沿街叫賣。
趙柔柯走上前,指着他手中邸報。“來一份。”
那小報丁将邸報遞給她,稚嫩的一張臉上挂起殷勤的笑,“姑娘,三文錢。”
還好今日付了定金将那銀票破開,她從錢袋子裡摸出三個銅闆遞給他。那小報丁年紀雖小,可是一雙眼睛很是機靈,見眼前這姑娘面容出色,舉止不俗,對着報紙看得入神。腦子裡一盤旋,便又想到一樁買賣。
他扭頭看了看四周,然後湊近她,悄聲道:“姑娘可是要參加無境書院的入學考試?”
趙柔柯挑眉,示意他繼續說。
那報丁眼中閃着不符合年齡的精光,“我這裡有虞同玉的繪畫手劄,有它在手,考試那日定會一鳴驚人。”
趙柔柯一聽,頓時來了興趣。“哦?”
隻見那小報丁掏出一本劄子,遞給她。趙柔柯随手翻了翻,是有不少真正的繪畫見解,隻是錯漏也有很多。顯然不是出自她手。
她問那報丁,“虞同玉死了兩百年了,你這手劄都哪裡來的?”
那報丁見她不買,便要從她手中搶去劄子。
趙柔柯可不想他繼續拿這些手劄誤人子弟,揚起手上的劄子,問他,
“你這手劄一份多少錢?”
小報丁伸手比了個數。“五文錢。”
趙柔柯深呼吸。好好好。想她好歹也是大甯丹青第一人,她的手劄居然隻賣五文錢。
趙柔柯瞅了一眼,“這樣吧。我全要了。”
這等誤人子弟的東西流出去,比罵世人她女子之恥,将她從棺材拖出來鞭屍還要讓她難受。
那小報丁沒想到她如此爽利,一張圓臉終于浮現出稚嫩孩童該有的笑容來。趙柔柯看着她虎頭虎腦的,忍不住摸了一把他的腦袋。
無境書院坐落于京師鬧市,是官府管轄下的唯一一所女子書院。
趙柔柯立于無境書院前,黑漆大門緊閉,一副楹聯映入她的眼中。“萬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曉送流年。”這是陸放翁的詩,放在書院,倒是頗為應景。
從前這裡是她一手創辦的畫館,如今她重活一世,站在這裡,心裡倒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惆怅。
她收起惆怅的思緒,敲了敲黑色的大門,便見一個身着短衣的阍者打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