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無境書院的放榜之日。書院門口挨挨擠擠站了一堆人,趙柔柯站在人群之中眼神看向青牆之上那張入學榜單,眸光沉沉。
站在她旁邊的是陸心棠,陸心棠一眼便瞧見了趙柔柯的名字,她看着那榜單,念出了聲,“甲等第一,趙柔柯。”
她興奮地拍了一下趙柔柯,“可以啊。不愧是我陸心棠欣賞之人。”
趙柔柯面上并沒有露出特别欣喜的表情,這個結果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她的眼神一直盯着榜單上的另一處。無境書院三甲已經出來了,甲等第二第三分别是清嘉郡主秦南書和李思朝。
憑着陸心棠的天賦與靈氣,她本應該在前三甲之列,可如今卻排在了第七名。
陸心棠看着她的眼神,随即也讀懂了她的沉默。
她一把攀住趙柔柯的肩膀,滿不在乎地說:“害。我早有預料。現如今能進無境書院已經讓我很開心了。京師這趟來得很值,我這不是還交了你這個好友嘛。”
趙柔柯這才轉眼看她,昂了昂下巴示意她看向左前方,江子妍就站在那裡。
趙柔柯抱着手臂,語氣不屑地沖陸心棠說:“以後這書院有意思了。”陸心棠的目光随着趙柔柯下巴昂起的方向看過去,随即又移開,顯然并未把此人放在心上。
她那隻被換走的畫筒後來趙柔柯還給了她,她沒問畫筒是怎麼到趙柔柯手上的,想來她那錦衣衛表兄兇名在外,由他出面,江子妍畏權這才将畫筒換回來。
榜單之上江子妍吊在末梢,排在了第十名,堪堪入院。
陸心棠看了一眼江子妍,搖了搖頭,嗤笑一聲,“還真讓她進來了。”
趙柔柯從來是個護犢子的,因而再望向那人時,眸光冷了幾分。
二人正要離開,卻見遠處一個小丫鬟朝着她們跑過來。趙柔柯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青葉。
“表小姐,公子喚你回家吃飯。”自從周嘯闌給她安了這個身份,府中衆人都改了稱呼。
趙柔柯聽了點了點頭,縱使她與陸心棠關系匪淺,周嘯闌沒發話,她這個假的表小姐也不好邀陸心棠在周府用飯。
陸心棠想着趙柔柯如今奪得魁首,周府必定是要慶祝一番的,便假模假樣地向趙柔柯作揖,“那就書院見吧。趙同窗。”
她眉梢一挑,嘴角含笑,倒是一點沒有名次落後的怅惘,這才讓趙柔柯放下心來。
剛要和青葉一起回府,便聽得青葉笑着說:“公子說今日是表小姐書院放榜的大日子,特邀請陸姑娘一同前往周府用飯。”
趙柔柯面色詫異了一瞬,又恢複常态。
陸心棠話雖是對着青葉說的,眼神卻玩味地看了一眼趙柔柯,“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想到上次趙柔柯醉酒周嘯闌的眼神還有走之前的囑咐,怎麼看怎麼覺得不是表兄對表妹該有的态度,縱是再嬌寵,這關系也暧昧了些。
現如今有近距離觀察此二人的機會,她又怎麼會錯過呢。說不定以後她還可以寫寫話本子,至少得了個書畫皆精的美名。
周府。一衆人等忙忙碌碌終于将菜品給上齊。席間,陸心棠一直在偷偷關注着二人。
周嘯闌今日休沐,因而未着官服,一身牙色繡竹袍将人襯得豐神俊朗,吃飯時也是慢條斯理極有涵養,要不是在江陵聽說過此人的惡名,她還真以為是哪家矜貴公子哥。
她悄悄瞟向趙柔柯,忍不住啧啧感歎,“你說你成日對着這麼一張臉,就沒有動心?”
趙柔柯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你動了?”
陸心棠看着那隻修長如玉的手,前一秒剛想點頭,後一秒莫名其妙腦補了他用這雙手活剮人的場面,打了個冷顫,随即搖了搖頭,
“還真是......不敢動一點。”
她一邊扒飯,一邊觀察。飯菜端上來也就一刻鐘的時間,周嘯闌看了趙柔柯三次,布菜三次,看着趙柔柯笑了三次。
而趙柔柯呢,一心隻撲在滿桌珍馐美馔上,絲毫無所察覺。她看着趙柔柯忍不住搖頭,還真是個大饞丫頭。
這人平日裡聰慧機靈,怎麼在感情上跟修了無情道似的。
趙柔柯在一刻鐘裡,察覺到隔壁陸心棠一會兒看周嘯闌,一會兒看她,不光如此,還歎了三次氣,搖了兩次頭。
她看也沒看陸心棠,從飯碗中堆得像小山一樣的,表兄的“關愛”之中,夾了一塊被剔好刺的魚肉,面無表情地開口。
“你要身上癢就去洗澡,扭來扭去,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的看得我難受。”
陸心棠再次長歎一口氣,
“我是在感歎某些人啊,遲鈍得要死。”
她用手肘輕輕碰了下趙柔柯,輕聲說,
“我敢打賭,你這表兄肯定對你有意思。”
趙柔柯皺眉,想周嘯闌是習武之人,也不知道陸心棠剛剛這句話他聽到了沒有。
她擡眼看向他,卻撞進了他的眼神中。他的瞳孔此時黑亮如深潭,像是要蠱惑人心似的将人往裡拽。
趙柔柯突然莫名有點焦躁,将碗一放,不自在道:“我吃好了。先回房了。”
胡氏看着她匆忙離去的背影,一臉歉意地看着周嘯闌和陸心棠,抱怨了一句:“這孩子。”
她離開時衣帶輕輕拂過周嘯闌的手臂,笑着說了聲,“無妨。”
周嘯闌下午在松風閣想到她離開時耳尖绯紅,不由得勾唇一笑,絲毫未留意手中的書拿反了。
“笃笃笃。”門外傳來三聲清脆的敲門聲。
青葉走了進來,手中持着一封信,沒有寫名。
她那封信遞給周嘯闌,然後說:“是表小姐讓我交給你的。”
她也很納悶,兩人離得這樣近,為何還要傳信。
周嘯闌接過信,剛要展開,又看了一眼青葉,語氣略帶不滿, “為何還站在這裡?”
“......”
青葉默然了一瞬,趕緊行禮退下。
待到門關了,周嘯闌才将信紙展開。那信上還有一絲熟悉的淡淡墨香,是平日裡趙柔柯作畫時的墨香。
一行俊秀飄逸的字映入眼簾:
“酉時三刻,煙雨河畔,盼兄至。”
申時四刻,煙雨河畔,楊柳依依,微風吹動着湖面泛起一片金光粼粼。
此時太陽還未落下去,黃昏未至,一人牙色衣袍在風中翻飛。
周嘯闌從拿到那封信沒多久便來到這湖畔邊等候了。
煙雨湖畔向來是互相愛慕的男女在此互訴衷腸之地,因而也被稱為情人湖。在不遠處的柳梢之下,有一對青年男女拉着手依靠在一起,沒多久,那二人看到他一人在此便離開了。
湖畔隻剩下他一人,他的手中還握着那封信,掌心的薄汗已經把黃色的信封給洇濕。
在等待中,太陽漸漸落山,陽光變得柔和,在湖面鋪上一層淡金,如同上好的流雲錦。
周嘯闌在等待的日子一直想着,一會兒如果她來了,他該怎麼開口。在他長達二十四年的人生裡,從未對哪一個女子如她這般。
他想問她,願不願意同他一起攜手還大甯一個政清人和,願不願意在兄長案子了結之際,一同去往他父母兄長的墓前祭拜.....
他的一顆心從一開始的狂喜,到悸動,到平靜,再到如今的沉緩的靜寂。
此時酉時三刻已過,她沒來。那封信被他緊緊攥在手中,像是攥着最後一絲希望。
暮色沉沉,周嘯闌望着湖面,他等的人不會來了。
他轉身,後步履沉沉碾過湖畔剛冒尖的青草。
“唰——”刀光一閃,幾道黑影自湖畔蘆草蹿出。
幾人騰空而起,抽刀便砍,招招狠辣,直逼周嘯闌命門。
饒是他武功高強,現下未配刀,因而雙拳難敵四手,一個不留神,肩膀處便被劃了一刀,鮮血汩汩流出。
周嘯闌看了一眼血肉翻起的傷口,眸光寒意漸盛。
說出的話卻是漫不經心的,
“我今日心情不好,幾位最好現在滾。否則——”
說着他便旋身一踢,身側那人未防備被踹出幾丈遠,倒在一塊石頭前。
他從身前倒地的黑衣人中奪了一把刀,利落地揮刀将撲上來的幾人逼退,然後一記橫斬,幾人當即斃命。
最後一人眼見無法逃身,“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求他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