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心棠站起身來行了一禮,她微不可查地深吸了一口氣,待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後方才答話:
“回太後娘娘,蝴蝶美麗卻脆弱。大多數人隻能看到蝴蝶的美麗,卻忽視了愈是脆弱的事物,生命力也就愈是頑強。花間翩跹起舞的蝴蝶固然美麗,可斷掉了翅膀依然能在空中奮力飛舞的蝴蝶,亦有動人之處。”
三位翰林畫院女官有兩位都是出自寒門,對這畫倒是深有感觸。
趙柔柯看着那畫,内心卻懂了。這幅畫,看是在畫蝶,其實在畫的是陸心棠自己。
書院學子都在傳陸心棠的風格和虞同玉相像,可其實照她自己來看,這幅畫陸心棠已經完全脫離了虞同玉的影響,找到了屬于她自己的風格。
太後複又看向那畫,眼中露出欣賞之色。她頻頻點頭,
“你年紀如此年輕,卻有此番領悟,當真難得。你叫什麼名字?”
“江陵陸心棠。”
“後生可畏,哀家記住了。”
陸心棠再次行禮,方才坐下,坐定時感覺四肢都因為過度緊張而感到微微酸痛。她擡頭看向趙柔柯,趙柔柯正對她遙遙舉杯,眨眼沖她一笑。
賞畫還未結束,再看了陸心棠的畫作之後,太後對于其他的畫作都覺得平平無奇,能多看兩眼的畫,也都隻得了“不錯”二字。
就在大家以為這今日春日宴的魁首非那位江陵來的陸心棠莫屬時,她的步子在最後一幅畫前停住了。
那是一隻蝴蝶停留在一隻木槿花之上。
天下能吃上繪畫這碗飯的有兩種人,一種靈氣四溢,意境高遠,像虞同玉,陸心棠以及畫出征圖的趙柔柯都在此列,還有一種人,便是精于筆法,如秦南書,江子妍。
若這精湛的筆法再加上針對賞畫人投其所好,那便無可匹敵了。
先帝的表字,便是槿堯。
先帝與太後伉俪情深情深,兩人是少年相識,如今先帝已去,陰陽相隔。年少二人互贈信物,當時太後贈與的信物便是蝶繞木槿花飛的荷包。
如今這畫倒是勾起了她的年少情思,她想往前走了一步,将那畫架上的畫取下,端在手中細細品看。
她左手執畫,右手在那畫上輕輕拂過,仿佛在借着這畫看從前種種。
幾位翰林畫院的女官見此紛紛搖頭。
其中一位嗤笑一聲,“會畫的,比不上會讨好的。”
忽然,太後手一抖,驚呼了一聲,整個人連同那畫一起摔在地上。
内侍大駭,“太後娘娘!護駕!快護駕!”
周嘯闌趕緊上前,隻見太後雙手肌膚泛紅,手掌處已經高高腫起。
“傳太醫!程川,即刻封鎖出入口,所有人待在原地待真相查明!”
“是!”
江子妍本來沉浸在喜悅之中,聽聞周嘯闌所言,整個人如堕寒冰。
好在上林苑離宮苑不遠,不久,一位年紀稍長的太醫終于趕至宴會。
太醫觀其症,又探了脈相,眉間一絲凝重,詢問身旁内侍:“太後娘娘可曾碰過什麼物什?”
内侍戰戰兢兢在一旁答道:“太後娘娘不能飲酒,來此就喝了一盞茶,再來就是剛剛拿了一副學子的畫。”
太醫跟着那内侍先是查看了那杯盞,後又被領着看了那畫。
他從袖中掏出一方錦帕,隔着帕子将畫拾起細看,終于在那畫卷上看到一些細粉,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
“這應是藿麻草制成的粉,碰觸一丁點即可讓皮膚如同火燒一般,隻是這藥粉比起一般售賣的要更精細,也沒有味道,因而不仔細辨不出,也聞不出。微臣這就給太後開一副方子内服,然後再輔以藥膏外用,不出半日即可恢複如初。”
江子妍一聽慌了,“不是我!我沒有!”
周嘯闌使了個眼色,程川當即就将江子妍給押至台前。江子妍一直搖頭,“如果是我,為何我沒有中毒?我也碰過!你們看,我的手是好的!”她伸出手向太醫展示,太醫聽聞她言走到她所在的桌案前,拿起酒杯聞了聞,開了口。
“這杯中應該裝了解藥,因而喝了這杯中酒的人再碰這畫紙便不會中毒。”
那内侍聽聞,尖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謀害太後。”
江子妍一雙眼此刻寫滿無助,她望向趙柔柯和陸心棠,“我沒有!一定是你們!一定是你們!!”
一個圓臉女子站出來,“你還狡辯,當日就是你用此等下作法子将毒粉撒在陸同窗的畫筆上,要不是陸同窗忍痛作畫,春日宴哪還能看到她。”
趙柔柯倒是沒想到有人來幫腔,擡眼一看竟是當日在書院告知她江子妍名字的那位,内心對她多了幾分好感。
周嘯闌見那江子妍要撲過來,他一把護住趙柔柯,皺眉寒聲道:“帶下去。”
幾個兵衛将人拖走,一場喜宴如今變成一場鬧劇。
太後被帶回宮中養傷,臨走倒是沒有落下對陸心棠的賞賜。
折騰一趟,到了晚間,宴席上人群四散,廊下的細沙燈被點亮,趙柔柯和陸心棠還未走。
巧的是,秦南書也未離開。
她走向那台畫架,伸手取下畫架第一幅畫,後緩緩走向趙柔柯。
她看着那畫,眸色漸寒,指間将那畫撕成碎片,扔了趙柔柯一臉。
看着那碎片在空中飛舞,才一字一頓道:“我不喜歡蘭花。聽懂了嗎?”
趙柔柯看着秦南書離開的背影,與不遠處的周嘯闌交換了眼神。
周嘯闌喚來程川,“找個人,混進長公主府,盯着清嘉郡主,找個機靈的,别被發現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