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幀是鐘惟安的字。
楚開濟兩步就到鐘惟安跟前,豎起大拇指指向自己:“你慢慢查,跑腿的髒活累活盡管丢給我!”
“推官,楚推官……”
房門處又擠進來一位身着開封府公服的衙役,他小跑到楚開濟身後,先是對鐘惟安躬身行禮,然後才湊近楚開濟小聲為難說道:“這案子……理應咱們開封府查辦。”
大晟先皇生性多疑,如今的官家也不遑多讓,為了分權官制幾經變動,最終造成如今這種遇到案件卻扯不清該找哪路官差查辦的局面。
放在以前,大理寺與開封府必要先為此争論個數天,可自從楚開濟到開封府做了推官,就很少出現過這種事。
一來他二叔是大理寺卿,也就是鐘惟安上官,鐘惟安辦案政績也有他二叔一份;二來他一心想要闖蕩江湖,他娘憂慮他哪天一溜煙跑沒影,才就想辦法給他塞進了開封府,可他屬實不善斷案……
楚開濟輕啧了聲,擡手在衙役肩頭拍了拍:“我是不是那塊料你還不清楚嗎?讓我查要查到猴年馬月啊!看看太常卿傷心的那模樣,你忍心讓他為了個結果等上數年嗎?”
衙役扁了下嘴,傷心?我看是被你氣得痛心才對!
楚開濟懶得再理他,剛想轉頭繼續和鐘惟安說話,就被一道震耳的嚎哭聲打斷。
“我的兒啊!我苦命的兒,你死得這般慘,明明兇手就在眼前,卻沒人為你做主,兒你莫怕,娘去敲登聞鼓,一定讓害了你的人替你償命!”
蔔夫人攬着蔔永元的屍身,邊哭嚎邊用惡狠狠的視線刮過司塵和史文光兩人,認定二人必定是害死自己兒子的兇手。
蔔建章立馬在門外斥道:“胡說什麼!”
沒腦子的蠢婦,一句話将大理寺和開封府都給得罪了。
鐘惟安眉心再次皺起,最後輕歎了聲,擡步向門外走去。
楚開濟不知是不是被蔔夫人的哭聲震到,在原地愣了一會兒,見鐘惟安已經出了門才趕忙追了上去。
司塵回頭看向司凡,用眼神詢問:我們呢?
司凡用行動回答了他,繞過屠月同樣向門外走去。
門外聚集的相關人也三三兩兩散去,跟上大理寺的步伐重新往柴房方向行去,就連蔔建章和夫人吵了兩句後也離開了這裡。
沒一會兒房内就隻剩下屠月和蔔夫人了,她安靜地候在一旁,待蔔夫人哭聲逐漸緩和時才遞上一方帕巾:“夫人,我來幫蔔小郎君整理好衣着。”
……
鐘惟安走在最前方,腦中仍不停思考着,之前在脫蔔永元外裳時,他也發現了外裳右後肩處勾線的地方,鐵釘上的絲線十有八九是從這處被勾下的。
但鐘惟安沒有想通兇手是怎麼勾到了鐵釘,最上層的橫木闆離地面距離不小,若是兇手站在下方後肩能抵到鐵釘的話,那兇手至少在六尺之上,如此就更不可能是史文光和司塵了,可若不是這麼高,那……
“這兩日我二叔應當都不會去大理寺當值了,他平日裡訓我倒是訓得一闆一眼,結果呢,自個兒在書房爬高爬低,還把腰給扭了,哈哈哈,昨晚看着他被祖父訓,我差點沒憋住笑出了聲。”
楚開濟雙手背在身後懶洋洋的走在鐘惟安身旁,淩雨話少,鐘惟安在想案子,沒人理他,他也能說個不停,已經從開封府飯食難吃說到大理寺卿扭傷腰的事情。
“我真是搞不懂二叔他是如何想的?不就兩捆古竹簡書嘛,破破爛爛的攤開還帶着股黴味,但他就是寶貝的不行,愣是不讓下人沾手,非要親自扛着竹簡放到書架上層,結果把腰扭傷了不算,竹簡還給摔散了,哈哈哈……”
他笑到一半才發現身側的鐘惟安不知何時停下了腳步,漆黑的眸子直勾勾望着他,楚開濟神色莫名,摸了摸臉奇怪道:“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
鐘惟安:“你說楚大人是扛着竹簡放到書架上層?”
“你也想不通吧?”
楚開濟見鐘惟安回應,于是解釋的更詳細了:“我聽我爹說,二叔是把竹簡放進木箱裡,然後扛着木箱踩着高凳往上送,幸好下人在跟前護着,不然人摔下來可就不是扭個腰的事了...欸?你去哪?”
他話還沒說完,鐘惟安就已經繼續大步向前走去,速度也越來越快,楚開濟一臉懵地看向另一側的淩雨,結果對方一個晃眼的功夫就出現在鐘惟安的身側。
“輕功好了不起啊!小爺我也行。”
楚開濟一甩錦袍,三兩下便跟了上去。
鐘惟安急匆匆趕到柴房,直奔着架格而去,他擡手抓住最上層橫木闆用力一擡,橫木闆也随之翹起,上方堆積的破麻袋滑落在地,掉出一堆七零八碎的雜物。
楚開濟将掉到面前的雜物廢柴踢到一旁,走上前問道:“子幀兄這是做什麼?”
鐘惟安松開手:“淩雨,幫我把這木闆取下來。”
“我來我來。”
楚開濟擠了過來:“這種事我來就行,二叔老是念叨讓我跟你多學學,且不說我能不能學到本事,但正大光明偷師我可過意不去,還是讓我多幫幫忙。”
淩雨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右手握劍雙手環胸倚着門框沒有動彈。
鐘惟安也早習慣了楚開濟這副樣子,退開提醒道:“小心點。”
楚開濟面上一陣感動,剛要開口表示木闆這點重對他不算什麼,就聽到鐘惟安沉穩的聲音再次響起。
“别把木闆磕碰到了。”
楚開濟手上的動作一滞,望着手上這塊平平無奇的橫木闆,感動僵在了臉上。
橫木闆被放到了地上,楚開濟拍了拍雙手,‘咦’了一聲:“這木闆不是放在最上層嗎?竟然沒怎麼積灰。”
鐘惟安蹲下身仔細查看了一番,橫木闆确實是可以取下的,看來兇手是借肩膀的力将木闆放回架格上層,才因此被鐵釘勾到了外裳。
除了被敲平的四根鐵釘,橫木闆背面靠邊中間的位置,還有四個上下平行的孔,疑似釘孔,鐘惟安凝眉,這上面之前釘過什麼東西?
他有一種直覺,隻要搞清楚這塊橫木闆在柴房内的作用,或許這個案子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正想着,柴房外傳來一陣嘈雜聲,楚開濟隻覺得眼前一花,門口的淩雨已經閃身走了個來回。
“少卿,下面人已經抓到上鎖之人。”
鐘惟安起身拂了拂衣擺:“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