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對司道軒原身或許會造成不小的打擊,但對司道軒本人來說倒沒多少影響。
或許是剛到這個朝代,對于伯爺這個位置,他并沒有多深的眷戀,心想着已經背靠大樹,哪怕一家混吃等死也應該是能過的滋潤。
實在不行将他們趕出清平伯府,說實話也并不會覺得他們過不好日子,所以他雖然說着惶恐的話,但神态并絲毫沒有惶恐之意。
司老夫人雖未看清他的神色,但還是察覺到他情緒并沒有起伏,她心底生出疑惑,往常她一眼便能瞧清楚二兒子的心思,但今日,她卻有些看不明了:“我知曉你對我有怨,當初你父親不顧你意願強行請旨将你外放,使你夫妻和離,我也沒能替你說上兩句話……”
司老夫人停了一瞬又繼續道:“可葉氏是你自己在岷州相看娶進門的,你當初要娶她,我雖瞧不上卻也未曾攔過,如今回到汴京又是要鬧什麼?
你三弟僅有一女尚未提過納妾之事,你卻與葉氏幾番折騰,罷了,我雖厭煩妾室通房這些玩意兒,可你若是實在想要,那我便做主尋一良家子……”
“不不不,不用不用!”
司道軒怕自己拒絕晚上一秒就被定下,那惠英還不得要了他的老命,“母親立的規矩怎能随意更改,先前是兒想岔了,往後兒與葉氏定會好好過日子。”
這下不止司老夫人感到訝異,就連一旁安靜伺候的翟媽媽都驚疑地望了過來。
“如此,便好。”
好半天,司老夫人才回了句。
司老夫人望着司道軒離開的方向,過了許久才凝眉說道:“老二一家好像不太一樣了,這是為何?”
翟媽媽手執錦帕擦拭桌面上的水漬,這是之前司老夫人摔茶盞時灑落的:“說不得會是件好事,奴瞧着二娘子眉宇間也清明許多。”
司老夫人喜清淨,雖重規矩卻不好立子孫規矩,早些年就免了晨昏定省之事,因而這半年她見二房兩子的次數并不多。
以往印象中二娘總是一副怯懦不敢言的模樣,她想着許是因幼年父母和離,之後葉氏也強勢所緻,可今日軟着話‘回擊’三房兒媳時的架勢……
司老夫人伸出手,翟媽媽立馬向前扶着她起身,兩人繞過屏風朝着内室走去。
“真正的口拙之人向來不願承認自己口拙。”
司老夫人突然說了句,片刻後又輕聲歎息道:“聰明些好,這宅子就是有太多蠢人。”
……
葉惠英三人在院内等到司道軒出來後才一起回到二房的院落,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雲苓一幹女使丫鬟将飯食擺好才退下守在房外。
“怎麼都在二娘子院中進食?”
“是啊!今日真是奇怪……”
兩丫鬟低聲嘀咕的聲音頓時停住,在雲苓的瞪視中垂下頭不再說話。
雲苓望向院中玉蘭樹,仍在回想今日在七彩樓的種種,二娘子确實不太一樣了。
而且不僅是二娘子,伯爺、夫人甚至連五郎君也都有些變化,她交握在身前的雙手微微收緊,蹙眉思索了許久,最後将原因歸咎于二房接連發生的風波,這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大可能了。
房内一家四口信息已經基本同步結束,葉惠英不高興地放下碗:“我怎麼覺得這穿越還帶着歧視呢?”
司道軒一臉不解:“啥歧視?”
葉惠英指了指自己和司塵:“大家一起穿越,就我和司塵沒有記憶,咋滴?歧視我和我生的?”
司塵很是贊同,跟着點頭:“就是就是,你們都想不到我睜眼後都經曆了啥。”
司道軒、司凡:“……”
葉惠英越想越煩躁:“還有這破宅子一堆規矩,我什麼都不知道,早晚要暴露。”
司道軒趕忙安撫:“不算大問題,你這幅身體一直生活在岷州,汴京對你熟悉的人不多,而且這不是還有我和司凡嘛,這兩天我們都不出門,好好給你倆理一理。”
司凡望着他們托腮說道:“其實也不用這麼麻煩。”
葉惠英:“你有辦法?”
司凡點了點自己額頭的位置:“與司塵大差不差,你可以以頭傷為由,假裝忘記不少事情,爹再請郎中上門,我想郎中應該也說不出些什麼,畢竟你腦袋确實傷了。總而言之,理由雖爛,卻勝在好用。”
司道軒點頭:“确實,還好跟你時間很久的杜媽媽已經回鄉了,不然還要麻煩些。”
葉惠英懶得再多想:“就這樣吧,愛信信,不信拉倒。”
幾人吃好飯,又說起了今日的命案。
司凡喝了口水,說道:“柴房内三人,除了司塵剩下兩人都與兇手妹妹之死有關,兇手說将司塵帶進柴房的原因是想通過他的口指認史文光來混淆案情,我不太相信。
司塵與死者之間還隔着一個人,他如果隻需要一個工具人,為什麼不帶走更近的那個?
而且這個工具人是否有存在的必要性?如若兇手隻帶走死者與史文光兩人,那出事之後活着的史文光分明嫌疑會更重才對。”
葉惠英擔憂:“對啊,這是為什麼?”
“還有刺殺。”
司凡放下茶杯:“為什麼要殺兇手?”
她起身邊踱步邊繼續說道:“要麼是尋仇,要麼……是滅口!”
“從兇手的交代來看他一直潛伏在七彩樓就是為了尋機會複仇,有什麼機會能得罪其他人?且一個平平無奇的雜役是得罪了誰才能引來行刺之人?尤其這個行刺之人輕功還不低。”
“我比較傾向行刺之人殺兇手是為了滅口,兇手被抓住時并沒有出現行刺之人,但當詢問他為何要将司塵帶進柴房時刺殺就開始了。”
“有兩個可能,一是巧合,行刺之人恰好在那時趕到,而射向我與那位大理寺少卿的飛镖隻是因為我們離兇手較近……”
司塵好奇擡頭:“第二種呢?”
司凡神色微肅:“如那位大理寺少卿所言,阻止他說出帶你進柴房的原因。”
司塵吞下口中的食物:“啊?真是沖我來的?”
司凡想了想說道:“兇手對你并無惡意,交代時甚至都未曾看過你一眼,他的目标是蔔永元和史文光,這點毋庸置疑。
既如此他又要極不合理地将你帶入柴房,說明你很可能是别人的目标,比如今日行刺之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兇手與行刺之人必然是相識的,或者存在某種交易,而将司塵拉入局則是行刺之人的要求,所以他才會在那時不顧衆多官差在場強行暴露行蹤也想要殺了兇手。
“不是……”
司塵擡手指向自己:“我幹啥了?要這樣害我?”
司凡看向坐着的家人,今天已經發生太多的事了,從墜崖到穿越……
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濃濃的疲倦,她聳了聳肩,輕松笑道:“不知道,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
是啊!一個半年前才第一次踏入汴京的少年,有什麼值得他人如此大費周章的地方?
若是,将目标放大,司塵卷入命案,新任清平伯唯一的兒子成了殺人嫌犯……
……
長街之上,燈火通明,一盞盞燈籠高懸,火光搖曳下,樂器聲、喝彩聲不停,熱鬧非凡。
攘往熙來的街道上,一個戴着帽兜的身影避開差點撞到身前的推車,将帽兜又向下扯了扯擋住面容,快步遠離了喧鬧的區域,一頭紮進黑漆漆的深巷中。
這個身影在巷子裡轉了許久,最後停在一處低矮的屋舍前,帽兜人沒有敲門,發出三道鳥雀鳴聲,而後直接躍進小院中。
剛站定院中房屋的木門便從内打開,帽兜人直接走了進去。
房内昏黑一片,這人邊走邊除了帽兜:“你還好……”
嗓音婉轉嬌柔,俨然是一位女子的聲音,她的話梗在喉間,垂眼看向抵在自己頸間的武器,黑暗中雖然瞧不清模樣,但她清楚這是把匕首。
女人聞着面前人身上的濃重的血腥氣,眉梢一揚,輕笑道:“哪來如此大的火氣?”
“誰讓你擅自做主動司家?你打亂了我們的計劃!”
“哎呀!火氣怎會如此大呢?”
女人不見半分慌張,勾唇道:“我也是想着為主子分憂,再說了,真正打亂計劃的是大理寺人。”
她停頓了下,聲音放低:“還有個司二娘。”
“司道林早就死了!”
“你還不清楚主子?司道林雖人沒了卻未能消解掉主子恨意,況且,你當真覺得這事是我一人能做主的?”
“那你也該……”
“我該如何?我最該的就是聽話不是嗎?”
半晌,面前人才悶悶開口:“你最好祈禱這次扯不出我們。”
女人嬉笑兩聲,擡手柔柔推開頸間的匕首:“怎麼會呢?你不是已經解決了。”
“沒有确定黃興一定會死……”
女人沒等對方說完,很理所當然道:“那可是幽若親自制出的毒,即使不死也不是那麼好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