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兩個長随不算難事,隻是林氏特意交代,要會些武藝的,季承年便認真思索起來。
前段時日,林氏剛剛将内宅整肅過一番,解雇發配了不少人,又重新從莊子裡選了些侍從填缺。府中會武的大多随季宏深出了遠門,母親催得又急,自然而然的,他便想到在這些人裡頭選。
“父親同二妹妹出門看生意,帶了不少人走。先叫管事那邊通傳下去,等過兩日,我再帶着容容一塊去挑,阿娘看如何?”季承年斂了斂衣袖,目露問詢之意。
林氏颔首應允,笑道:“這事你去辦就成了,你行事一向妥帖,阿娘是放心的。”
倆人商讨着具體的事宜,季容則是坐在一旁,默默低頭用膳。待倆人商量得差不多了,她又提起先前的事:“阿娘,我身子不大舒坦,你請個郎中過來給我瞧瞧嘛。”
林氏偏頭看她,眉心輕蹙,有些急切問:“是哪兒不舒坦,可還是因那日的事?”
季容憋了半晌,才吭哧吭哧道:“我……我哪裡都不怎麼舒坦。”
林氏算是拿她沒了轍,輕歎一聲後,哄道:“不過是些山賊而已,不用怕的。”
季容緊緊捏着食箸,抿了抿唇:“不是這個。”
“那是為着什麼?”林氏輕聲細語問着,親自給她取了隻糟蟹,“今日可多用一隻螃蟹,好不好?”
已經入秋,正是螃蟹肥美的時候。季容很喜歡吃,隻是因她脾胃不好不許多食。今日破例被允許多用一隻,看着眼前金黃的糟蟹,她卻沒有什麼心思。
良久,她才小聲說:“我做了個夢。”
沒頭沒尾的,叫人反應不過來。
許是瞧出她有些低落的心緒,季承年俊朗的面容舒展開,柔聲問:“夢着什麼了?”
先前還怕得不行,這會兒母親和兄長都在,季容膽子一下子大了,睜着一雙潋滟如春水的桃花眸,很認真地說:“我夢到我死了呀!”
林氏同季承年齊齊變了臉色。
倆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季容,輕斥道:“瞎說什麼呢,嘴裡也沒些忌諱的。”
季容無辜地眨了眨眼,很是委屈:“本來就是呀,我又沒有瞎說,我就是夢到了。”她不但夢到了,還夢着自己是早逝。
别提多慘了!
明明是一件很難過的事,他們怎麼不理解自己呢?
先前的呵斥隻是因太過憂心,這會見她委屈成這樣,倆人也不好太過苛責,更是舍不得再說什麼重話。
想了想,季承年幹脆細細詢問是何夢境。
夢境雜亂,且時斷時續的,季容根本記不清是怎麼回事。給她造成巨大沖擊力、令她記憶猶新的,也唯有那兩樁事。
“我記不太清了。”她嗫嚅道。
問不出什麼,倆人溫聲安撫了幾句後,也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小姑娘家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也是在所難免的呀。
林氏共有三女一子,長女獨立,次女聰慧,唯有在幼女身上,能感受到那些小女兒情态。故而,她對此一向很能理解且寬縱。
用過飯,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林氏還有話要同季承年說,季容等不得,便先行離去。
回了葳蕤苑,洗漱過後,她就照例躺到榻上翻來覆去滾了幾圈,正百無聊賴的時候,采露端着個白瓷小盞走了進來。
季容一捂鼻子,嫌棄道:“你弄的什麼東西呀?”
采露怔了怔,訝然道:“是安神湯,小姐說晚上要用的。”
季容想了起來,不過她是不大願意用的。
隻是一想起那夢境,她身子顫了顫,一骨碌從床榻上爬起來,從采露手中接過那盞安神湯,仰頭一飲而盡。
不是季容喜歡的味道。硬着頭皮用下後,她略微蹙起眉頭,又回了榻上躺着。
安神湯有凝神靜氣之效,躺了片刻,意識開始模糊,困倦逐漸襲來。
季容就這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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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宅裡的事傳得快,大公子要給三小姐選長随的消息一傳下去,就在季府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季府的下人都知道,府上幾個主子裡頭,大小姐早已出閣,大公子常年在白鶴書院,二小姐那兒雖然闊綽,卻是個鐵面無私的主。
因此,能到三小姐身邊伺候,是衆人擠破了頭都想要的差事。
“诶,你們說三小姐那兒,怎麼突然要選人了?也沒聽說有空缺。”
“主家的事,咱們哪裡知曉?不管如何,這個機會可得好好把握。”
“我明日穿這身過去如何?”
水井旁,身着松煙色衣袍的少年提着木桶,正彎腰在井邊打水。
幾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隻覺得刺目。
分明都是奴仆,這小子卻比人家貴公子生得還好。有人不懷好意地笑:“阿衡,我記得你有一條腰帶,明日借我如何?”
少年搖了搖頭,淡聲道:“我明日有用。”
那人僵了僵,面色頓時難看至極。
語罷,少年再未發一言,隻低着頭将水打上來,繼而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