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無需過多的雨水澆灌,便會自發的開始生根發芽。
餘下的半程宴席上,季容有些心不在焉,便是用飯時,也一直在回想着方才所聽到的事。
那株幼芽不斷地生長,最終長成了一株參天巨木。
好容易捱到宴席結束的時候,她懷揣着滿腹心事,緩緩朝外行去。
“我還想着,要不要改日去将他們教訓一頓呢,沒想到有人先一步動手了。”季晚感慨了一聲,唇角不自覺地挂起了笑意。
她說了好一會,身邊這個卻一直不吭聲,她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容容,你怎麼了?”
季容回過神,勉強笑道:“沒、沒什麼。”
卻在這時,她突然停了下來,攥着披帛站定,仰起頭,目光深深淺淺地望了過去。
一身黑衣的少年倚着馬車而立,晦如深淵的眸子睇過來,也正在看她。察覺到她的視線後,少年忽而蕩開了一個笑。
那笑幹淨純粹,格外的好看。
上車時,謝衡疏一如既往地替她掀開車簾,聲音清潤:“小姐今日,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是有人招惹了小姐嗎?”
他問得明明很溫和,可聽在季容耳朵裡,卻像是下一刻他就要去打架。
上車的動作稍稍頓了頓,季容眉眼低斂,輕聲道:“沒有不高興。”
剛把話回答完,季容差點兒咬到自己的舌頭!不禁有些懊惱地想着,自己怎麼這麼聽話,他問什麼就答什麼呀?
眸光流轉,衣袂翻飛,進入馬車的那一刻,她淡淡道,“與你無關的事,以後少管。”
謝衡疏眼中飛快劃過一絲暗芒,半垂着頭,唇角笑意未有變化:“奴知道了。”
坐到車子裡後,季容才長長呼出一口氣,輕輕靠在車壁上,努力平複着跳動不停的心緒。
很快,車馬就回了季府。
下車後,看着不遠處正在給馬栓缰繩的清隽背影,季容屏退侍從,沉聲喚道:“阿衡。”
少年系缰繩的動作停下,轉過身看她:“小姐有什麼吩咐?”
季容凝着他看了許久,道:“你過來。”
謝衡疏依言走了過來,在她面前站定。
少年高大的身形,能将季容給罩個完完整整,連半點光也不漏。使得季容站在他面前時,不得不擡頭仰視。
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于是令道:“你後退幾步,不要離我這麼近。”
謝衡疏便退後了幾步,季容的脖子舒服多了。
眼前的少年漂亮聽話,她說一個字都會乖乖照做,怎麼看,也不像是能打斷别人腿的人。
這樣血腥的事兒,會是他嗎?是他嗎?
季容在心底不斷對自己發問。
良久,她終是忍不住說:“沈家那幾個跟山匪勾結的人,今日無一例外,都被人打斷了一條腿。”
“啊?竟有這回事?”他看上去很是驚訝。
季容緊緊盯着面前的少年,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你不知道麼?”
謝衡疏面上的笑意收了收,沉默片刻後,輕聲道:“小姐怎麼突然這樣問?”
他神情太過溫順,以至于季容甚至不知,該不該問。
她停了好一會兒,朱唇輕啟:“我問你,這件事,是你做的嗎?”
隻這一瞬間,周圍像是完全凝滞住,仿佛連樹梢的枯葉都不再輕顫,風也停了。
“想要那些人斷條胳膊腿的事,我隻同你說過,再沒同旁人提起,一轉眼,這些人就真的斷了一條腿。阿铮或許也聽着了些,但他轉瞬就忘了。”
他溫聲道:“小姐,這或許是個巧合。”
季容強忍着:“沒道理,這天底下就有這樣巧的事的。阿衡,你告訴我,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謝衡疏的神色徹底淡了,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半垂着眼眸,輕聲問:“倘若說奴不是,小姐就會信嗎?”
季容沒有回答,她也拿捏不準,自己到底會不會信。
“那小姐開心嗎?”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