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家中有客人來，季容回府後，便先來正院見了見人，說了幾句話後，才回了葳蕤苑去。

林氏有些心煩意亂的，連口中的蜜桔，也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倆人也算是相識多年。如今年紀漸長，褚母卻愈發讓林氏覺得費解。本來褚母今日上門，她以為是商讨婚事，還打起精神鄭重準備了番。

現在倒覺得，這門親事，是該重新考慮考慮了。

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因明年季承年和褚越都要下場鄉試，話題自然而然的，便圍繞着科舉多些。

褚母笑道：“承年相貌好。我聽人說京中的規矩，那些權貴巨賈之家在春闱後，可都是逮着時辰到張貼金榜的地兒候着，就等着榜下捉婿呢。”

林氏輕蹙着眉心，微微側首看她。

“那些生得越俊的，越是招人喜歡。”褚母頓了頓，又道。

正廳内，日暮的晖光穿透枝葉縫隙，灑照在牆垣上。

更有些許，映在菱格軒窗上。

論起榜下捉婿，沒人比林氏更明白，季宏深在科考前便已經提前被林左丞看中，就是被這麼領回來的。

她将茶盞重重擱置在桌案上，下颌收緊，面色微有些沉，不鹹不淡道：“京中規矩，這常住嶽家的新科進士倒是不少，我自幼聽聞過許多，算起來，我舅家的表姐夫便是如此。”

手肘擱在扶手上，指尖輕輕摩挲了幾下茶盞，林氏歎了口氣：“唉，說起來，我覺得這樣還真是不錯。”因褚母姓卓，她遂輕聲問道，“阿卓以為如何呢？”

褚母握着茶盞的手掌收緊了些，面上有尴尬之色一閃而過，她笑了兩聲，讷讷道：“挺好、挺好。”

心口憋着一股氣，林氏之前還準備等季宏深回來，倆人商議過後再做決定。

到了這會兒，她認為也沒什麼必要了。

不管褚母是真對那虛無缥缈的榜下捉婿動了心，還是想以此為由，擡高褚越的身價，擺出更高一等的姿态，都不是她所能忍受的。

褚家本來就不如季家，當初定下親事，是因為生意往來頗多，兩家交好。褚父去世後，季家将這門親事繼續下去，也是因褚越會讀書，才入了眼。

無論如何，她家容容嫁到褚家，那叫下嫁。

林氏的神色頗有些冷，廳中寂靜片刻後，她率先開口問：“阿卓今日同我說這些，是何意？”

“沒什麼意思，就是突然想着了，聊幾句而已。”褚母神色讪讪，道，“阿林，你别多想了。”

她可不敢就這樣得罪林氏，畢竟褚家的生意，這幾年還是多靠季家提攜呢。自己是個不善經營的婦人，阿越又埋頭讀書，如若不然，早就被族人和鋪子裡的掌櫃夥計們坑去了。

猛然驚醒過來，褚母連忙道：“阿林，是我方才糊塗，多說了這許多，你可千萬别往心裡去，就當我是昏了頭了，怎麼說起這些東西。”

方才還打着些小心思試探，這會兒見自己不吃這套，又改了一副面孔。林氏看在眼裡，半分動容也無，隻覺得厭煩。

她沒看褚母，冷聲道：“有什麼話，但說無妨，你我都是認識這麼久的人了，不必拐彎抹角的。”

林氏是金陵長大的，自己雖沒怎麼經曆過，也是看慣了各家内宅争鬥。今日見着褚母這般作态，便知季容即便嫁過去了，也落不着好。

褚母又羞又臊，一面又有些心焦，尴尬道：“我哪有什麼話說呢，你也是知道我的，就是心直口快，說話耿直了些，你……”

“耿直？”林氏忍不住嗤笑了聲，詫異地看向她。很快，她又收斂了神色，起身道，“我差些忘了，家裡還有些急事等着處理。阿卓，今日就不留你用飯了。”

已是黃昏時分，馬上快要到飯點，在這時候被主人家趕出去，别說面子，連裡子都要丢盡了。

褚母氣得心頭一梗，自然不想再死乞白賴的待下去，便笑着起身：“我先前忘了，被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今日鋪子裡有人來送賬簿，我還得趕回去核對。”

總歸，得給自己找補回一些面子的。

倆人又恢複了以往的客套，說說笑笑的，林氏親自将人送出府門後，瞬間陰了臉色。

“去看看老爺在哪兒，若是沒在忙，就讓他趕緊回來，就說我有要緊事找他。”盯着遠去的褚家馬車，林氏淡聲吩咐自己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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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容在葳蕤苑整理新買回來的那堆絹帛，等着一會往正院用晚膳時，被侍從告知，林氏剛剛将褚母送出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