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腦子是有什麼毛病?”
桓冠斌聽到佳人冷語,态度已經不複之前那般熱烈,曉得她是不滿馬車換牛車,解釋道:“如今我們要走陸路離開荊州,到合适地方才能乘船前往池州,馬車太過顯眼,牛車方便出城。”
嗅着身上混合了底下草墊相同的土腥味,宓瑤猜到白日時桓冠斌為了掩人耳目,應該把她藏進了潮濕的茅草。
想到這個,宓瑤神色難看。
“離開荊州,去往池州又如何?你是在池州有大官親戚,還是你桓冠斌本事過人,在旁人不知的情況是隐藏豪商,産業遍布大興,池州有幾十個鋪子供養你吃喝拉撒。”
“商賈是賤業,嫮嫮怎會覺得我會經商……”
“那是因為我未曾想過有人會如此無腦。我姨母不過縣令夫人,你打算借着我去她那裡白吃白喝多久,你一無才華二無家族托底,你腦子入水覺着我傾心于你,非你不可就算了,你就不能考慮到了池州過後,你要靠什麼過日子?”
嗓子不适,宓瑤越說越氣,“我每日吃的,喝的,臉上摸的,身上戴的,你供得起嗎?你擄走我之前沒有問過我的意思?”
“半年避而不見,退回了所有你送的物件,你還有什麼不懂的地方,還什麼我嫁人是為了你好,對,我的确是為了你好,你這樣的窮鬼,如何配得我這般的美人青睐,你我之間猶如天塹,你祖墳冒青煙運氣好能與我相好了幾日還不知足,竟然妄想霸占我一輩子。”
“嫮嫮……”
桓冠斌倒也不是死皮賴臉到了極緻,白日宓瑤說的話,他事後細想,就覺着他可能是一廂情願,宓瑤或許真已變心,不覺他是那個知她懂她的良人。
本就想自己策劃這出營救帶了自作多情的成分,再聽宓瑤句句剜心之語,桓冠斌眼眶泛起淚光。
他本就不是什麼惡人,不過是家中曾經風光,家中長輩交道要标榜身份,不堕家族之威。
往常宓瑤是最愛他的清高,不似俗人,誰知現在都變成了她看不上他的指摘。
見他落淚,宓瑤沒有心軟,而是更為不耐。
“你既沒本事供養不起我,便該有自知之明放我回去,而不是在這裡無措哭泣,隻有三歲稚童才會抓着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哭鬧不止。”
“嫮嫮,你真想嫁給蕭莽?”
桓冠斌滿臉淚花,忍痛再問了一次。
“不若?”
感覺四周又冷了幾分,宓瑤擡眸,果真是下雪了。
白玉般的素塵自漆黑天穹落下,輕若鳥羽,路道除卻牛蹄在路上行走的響動,隻剩雪粒撲落的簌簌。
“若不是你,我此時該是躺在驿舍軟榻之上,屋中點着香炭,煦煦之中,我挑起窗棂,欣賞我落地荊州後第一場初雪。”
說完,宓瑤看向桓冠斌,“送我回去罷,不若就殺了我,我甯願死也不想在你身邊受罪。”
桓冠斌泣不成聲,哭了半晌才下了牛車跟車夫交代。
隻是想回驿舍也不是那麼容易。
天寒地凍,霰雪其雱,牛冷的不願邁步,按計劃到投宿的農家都困難重重,更何況是返回城中驿館。
“你看你連偷人出逃這般重要的事都沒所謀劃,隻會學小兒啼哭……地震了?”
宓瑤訓人剛進入狀态,便感知到地面震動,怔了怔,目光遠眺,瞬息的功夫遠處暗色破開,跳躍的火光連綿像是一條火蛇遊弋。
對方明顯比她更先發現他們。
火蛇逼近,數十匹龍顱突目,蹄如累曲的良駒包抄牛車,其上士兵各個穿着黑甲,面覆擋風幂,腰佩橫刀,如同地獄來使靜谧無聲,漠然屹立周圍。
驅馬立于車前的男子頭戴鎏金鑲藍寶石發冠,下半張臉用皮革面罩遮擋,琥珀色的眸子在橘紅熱光中像是冬日被打擾了睡眠的金蟒,狹長冰冷。
他目光掃過面色驚慌的馬夫與車邊細皮嫩肉的男人,最後落在舊黃殘破的車棚沒有遮擋住的桂粉撒花緞裙,開口問:“虞氏女?”
“你們是劍南軍?”
桓冠斌沒想到追兵會那麼快追上他們,看到他們衣着上繡紋标記,擋在了宓瑤面前。
“是。”
開口男子目光對上桓冠斌,觸到他眼角淚痕,嗤笑:“是你要帶我的女人私逃?”
“你是蕭欻!”
被劍南軍的氣勢所攝,桓冠斌身體戰栗,不過依然擋在宓瑤面前,憤怒地瞪着蕭欻,“你不過是占了亂世的便宜得了一官半職的莽夫,滿身泥點惡血,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肖想嫮嫮。”
“嫮嫮?”
蕭欻玩味地咀嚼女子小字,在桓冠斌驚叫中,抽出佩劍,寒光一閃,利刃越過車上兩人頭頂,挑開了遮擋的棚頂。
坐在桓冠斌身後的女子,膚比身上的白狐裘還白膩幾分,似雪若冰,巴掌大的臉蛋有大半裸露在寒風之中,臉頰淡淡绯色像是蜀地開的最美的芙蓉,如蝶翼的眼睫下的杏眸清靈如秋水。
果真是江南第一美人。
美的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