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見微十五歲上,鹿老爺子領着一個細挑瘦弱的男孩對他說:“這個給你作伴,喜歡就留着,不喜歡再換。”
那男孩聽了就擡頭來朝他微微一笑,低着頭看地,鹿見微上前一步牽住他的手,對鹿老爺子說:“就他吧。”
把人帶到自己的地盤,鹿見微開始盤問家底:“你叫什麼?”
男孩先四處打量屋子一眼,收回目光望着鹿見微:“白流深。”聲音柔脆悅耳,甚是好聽。
鹿見微便要引他說話:“有什麼出處?我叫鹿見微,取見微知著的意思,你呢?”
“靜水流深,聞喧享靜。”白流深口齒輕柔,念起來多了幾分悠然禅意。
鹿老爺子從年輕時說話便極威嚴,即使放低卻也跟柔字不沾邊,鹿見微的父母早在他還是毛孩子時火拼,雙雙送命,跟在他身邊的都是一群糙老爺們,嗓門一個比一個大,乍聽到白流深這樣文雅柔和的嗓音,竟覺得如聞天籁,比姑娘還娴雅。
鹿見微卻不敢輕看他,年紀雖比自己小了兩歲,看着高高瘦瘦,一副荏弱模樣,其實是個散打冠軍,隻要參賽,在同齡組裡必是冠軍無疑,從無敗績,便有人送了個外号,不敗武曲。
可惜白流深沒有一對好父母,父親爛賭,母親奢靡成性,手上哪怕有一分錢也要立刻花掉,他打比賽獲了無數獎金,依舊是孑然一身,分文也無,他卻一點不在乎,隻要手上有錢就打給母親,讓她買自己喜歡的東西。
鹿見微知道他有這樣的母親,替他不值,白流深笑笑,不在意:“她隻是比一般女人嬌貴了些,我能養得起她,幹嘛不養。她是我媽。”
鹿見微便也私下把自己的一些零花用來幫襯白流深養這個嬌貴的女人。
因白流深外表格外荏弱,鹿見微便扮起哥哥的角色來,什麼事都要替他想在前頭,白流深愛吃橘子,鹿見微便一筐一筐的送,誰問他要也不給,隻有鹿見微因是給他買橘子的人,偶爾能分那麼一個。
每這個時候,程度就罵他小氣,卻看着鹿見微笑。
不論鹿見微如何寵着白流深,也改變不了白流深的身份,他是鹿見微的保镖,必須要保護鹿見微,甚至替鹿見微去死。
程家發家靠毒,鹿家起家靠賭,錢多了自然投資幾家會所,隻他們兩家,黃/賭/毒就齊了。
輸赢在賭徒心裡比命還重要,會所裡來了個據說不敗賭神,鹿見微聽了就冷笑,你也配稱不敗?下場陪着玩了幾局,那人便連輸了幾局,輸的急了眼,掏出槍就朝鹿見微開了一槍。
入會所時都會搜身,鹿見微根本沒防備,但反應也不慢,本想躲忽然想起白流深就站在自己身後,動作猶豫了一下,那槍就射進了他的胸膛,但是那一刹那身體被人從後猛的一撞,射偏了,子彈擦着心髒過去,傷勢雖重了些,好在沒生命危險,但也足足養了半年。
鹿見微總是做夢,夢見白流深躺在地上,血越流越多,紅豔豔鋪開在白流深身下。每回驚醒,鹿見微總是慶幸這槍是打在自己身上,他發現,自己接受不了白流深受這樣的傷害,他會瘋。
然而睜開眼看見坐在病床邊的男子,鹿見微又安下心來。
白流深最近瘦了很多,他原本就偏瘦,現在看起來更纖弱,穿着白襯衫的樣子也更惹人憐愛。
鹿見微有時候很想摸摸他的臉,說一聲:“你太瘦了,多吃肉。”但是他不敢,隻要他做出任何一點超越兄弟感情的動作,那就害了白流深。
鹿老爺子比任何人都狠心,鹿見微可以沾黃賭毒,任何不好的習慣都可以沾,唯一不能沾的就是男人。
鹿見微不知道鹿老爺子為什麼在這件事上這樣狠絕,可是他不敢拿白流深的生命做賭。
這樣的感情,壓抑着,躲藏着,隻有自己知道。
鹿見微拿出自己能給的全部捧給白流深,白流深總是很高興,笑着跟他說:“謝謝二哥。”
有時候鹿見微覺得,白流深其實知道他的心意,隻是也不敢露出半點而已。
鹿老爺子目光如炬,雖然鹿見微沒表現出對白流深愛戀,但在過于看重的态度上仍舊看出了蛛絲馬迹,而杜絕這個隐患的方法就是結婚。
選來選去,最後相中了蘇家,蘇家是僅有的一家金盆洗手,隐退成功,不遭人仇殺的一方勢力,蘇家自然不願意女兒再去趟這渾水,鹿老爺子卻仿佛志在必得。
“我不想結婚。”鹿見微直接拒絕,鹿老爺子笑着點頭:“你不願意,我讓流深看看,這麼好的姑娘,配流深也不差。”
鹿見微失控的叫出一聲:“爺爺!”在接觸到鹿老爺子仿佛毒蛇一般陰冷的眼神時一下子清醒過來,他費力的舔舔嘴唇,努力平息發顫的喉嚨:“流深知道嗎?”
鹿老爺子似乎對鹿見微的反應非常滿意,他笑着随意道:“我會讓人通知他,我想他會很樂意。”
不可以,不可以!白流深怎麼能和别的女人結婚!他是我的,我的!
鹿見微在心裡暴躁,狂吼,像瘋了的猛獸,幾乎失去理智,流深是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你喜歡流深。”鹿老爺子的聲音就像一支鎮定劑,一下子讓鹿見微安靜下來,他擡起頭呆呆看着自己的爺爺。
鹿老爺子吸了一口煙,聲音蒼老渾厚,帶着久經歲月的醇厚:“我也年輕過,也曾像你這樣。你的眼神出賣了你,見微,你想讓流深和别的女人一起活着,還是想讓他一個人孤獨去死?”
鹿見微喉嚨發緊,吞了口唾沫:“爺爺,這不關流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