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屈指輕勾,銀質鸢尾花簪靈巧脫出雲鬓,發間玉玦相撞發出清越聲響,恰似時空交錯的回響。三千青絲傾瀉而下,如同一幅展開的水墨長卷,發梢掠過鎖骨時,兒時母親講述荊州的話語突然在耳畔清晰重現。那些烽火台、古城牆,那些金戈鐵馬與文人墨客的故事,此刻都與眼前的景象交織重疊。
暮色順着雕花窗棂蜿蜒而入,将她的發絲鍍上一層朦胧的金輝。烏黑的長發泛着綢緞般的光澤,發尾垂落處,夕陽的餘晖如流螢般躍動。她凝望着窗外,記憶裡的荊州城垣高聳入雲,城郭綿延數裡,城牆上的瞭望塔宛如巨人般威嚴矗立;而眼前的城牆卻顯得低矮了許多,城郭的範圍也比印象中小了不少,街巷布局更是陌生得仿佛另一個世界。
她下意識擡手撥弄發絲,腕間通體透亮的白玉镯輕晃,少女的氣息混着發間殘留的茉莉氣息萦繞鼻尖。城牆下傳來商販的吆喝聲,口音裡帶着熟悉又陌生的腔調,恍惚間,她仿佛看見年幼時的自己,依偎在母親膝頭,聽着荊州的故事,在腦海中勾勒這座古城的模樣。而如今,她真真切切地站在這裡,腳下的土地與記憶中的模樣大相徑庭,這種時空錯位的荒誕感,讓她不由得攥緊了垂落的發絲。
對面那人手中的茶盞微微傾斜,溫熱的茶水在杯沿凝成晶瑩的水珠,卻渾然不覺。他的目光死死鎖住眼前的女子,看着她眼中時而迷茫、時而追憶的神情,隻覺滿室的光影都被那一頭青絲牽引,化作溫柔的漩渦,将他也卷入了一場跨越時空的夢境。他不知道,在這漩渦深處,藏着她對另一個荊州的眷戀,對母親的思念,以及魂穿異世的彷徨與怅然。
忽有晚風穿堂而過,她散落的發絲被風掀起,在空中劃出淩亂的弧線,發間殘餘的茉莉花瓣簌簌飄落,恍惚間竟像是記憶裡母親鬓邊的碎雪。對面的人這才驚覺茶盞已傾斜過半,慌忙擱下時,杯底與木案磕碰出悶響,驚飛了檐角兩隻栖息的麻雀。
“姑娘可是哪裡不适?” 那人嗓音發澀,喉結又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她這才如夢初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垂落胸前的發絲,冰涼的觸感讓她找回幾分真實。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暮色中的荊州城已亮起星星點點的燈火,夜市的喧鬧聲漸漸漫上來,混着江面上隐約傳來的漁歌,與記憶裡母親口中 “萬裡長江橫渡,極目楚天舒” 的壯闊全然不同。
街角忽然傳來孩童嬉笑,幾個紮着羊角辮的小姑娘追逐着跑過,她們鬓邊别着的絹花在風裡搖晃,像極了她穿越前在荊州博物館見過的漢代陶俑。她的眼眶突然發燙,伸手扶住雕花窗框,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記憶中的荊州是課本裡的曆史名城,是母親口中的故鄉,而此刻腳下的土地,卻以陌生的肌理在她掌心震顫,提醒着她已身處異世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