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太過錯愕,看着棠溪珣出去的一刹那,管疏鴻的腦子都是空白的。
他有點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一個糾纏不休死纏爛打到願意為他跳湖、跑到他門前醉酒的人,怎麼二話不說就要死生不複往來了?
這要是換了别人,管疏鴻隻會讓他快點滾,可棠溪珣這樣做,卻一下子打亂了他剛才所有的堅持和決心。
還有,那句稱呼……
僵坐片刻,他猛然從繡墩上起身,跑着追了出去。
在外面院子裡伺候的昊國人也都很奇怪。
他們不明白,剛才棠溪珣還醉得不省人事,被管疏鴻抱着進了書房,怎麼這麼一會,他忽然自己出來了,還走得這麼快,難道是被殿下轟出來的?
很有可能,看來殿下對他,真的非常不滿。
但……終于看清楚了,這棠溪公子長得,可是真好看啊。
他們家殿下不愧是殿下,就是心智堅定,絕不會因美色而昏了頭腦。
正在心裡感歎着,大家就見管疏鴻随後跑了出來,大步追上棠溪珣,連氣都沒喘勻,就握住他的手臂擋在他的前面,問道:“你去哪?”
昊國人:“……?”
棠溪珣道:“自然是回府。這裡不是我該留的地方。”
他說的心平氣和,可這本來應該是管疏鴻的台詞。
管疏鴻也讓自己的語氣盡量顯得理智、冷靜:“你要走也得醒了酒再走,或者換件衣裳,你這樣怎麼出去?”
昊國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何兩人的話如此倒返天罡,難道其實是他們把棠溪珣看成了管疏鴻,管疏鴻看成了棠溪珣?
聽到他的話,棠溪珣靜默片刻,突然笑了。
管疏鴻聽着心口一緊,無端生疼。
棠溪珣的聲音軟下來,帶着無助和苦澀:“管疏鴻……你是不是恨我啊?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
管疏鴻阖了下眼,深吸口氣正想說話,一擡眸卻看見了滿院子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人。
他這府裡可是八百年沒這麼精彩熱鬧過了,瞧着一個個甚沒見識的樣子。
管疏鴻揚了揚下巴,示意所有人都退下,這才端住架子,淡聲道:“你喝多了。”
棠溪珣自嘲地搖了搖頭:“我很清醒,說胡話的人是你。”
他側過臉去,望着旁邊的滿樹繁花,聲音變得遙遠:
“有你這麼羞辱人的嗎?你明知道我喜歡你,也明明不喜歡我,卻先給我希望,把我帶到你的府上,然後警告我不許動心,不許多想——”
從側面看去,棠溪珣的眼中逐漸泛起了淚光:“我不主動離開,還有什麼顔面待在這裡?等着當一個被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取樂之物來盡情玩弄嗎?”
管疏鴻明明沒有這個意思,可是被棠溪珣一說,他又覺得,他仿佛确實是這樣做的。
他本來也确實是想着話都說清楚了就讓棠溪珣走……
管疏鴻喉結滾動了下,張了張嘴:“棠溪珣,我——”
“麻煩。”
棠溪珣說着這兩個字,聲音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啞了:
“我每次見到你,都是滿心的高興,恨不得和你多待上一陣,多親近幾分,可在你心目中,我的出現,卻代表着麻煩……”
正演的興起,此時應該有淚,可加分的聲音卻不合時宜的響起,一時間差點讓棠溪珣唇角上揚,這眼淚就沒擠出來。
他倉促之間,忙一轉身,背對着管疏鴻。
流離的日光下,他的背影單薄,說不盡的孤單無助。
管疏鴻聽見棠溪珣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算了。”
一聲歎,兩個字,讓人的心裡發悶,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
可是管疏鴻靠近,棠溪珣就後退,然後,轉過身來,正視着他,脖頸被微擡的下巴拉出優雅而倔強的線條。
“你既然無意,就不要再管我。”
棠溪珣說:“我如今落魄,與家裡的關系向來不好,本就是個沒人在乎的人,你放心吧,不管出了什麼事,也不會有任何人為我來找你的麻煩。”
說完,他轉身離開。
棠溪珣眼角的餘光能夠看見系統面闆,此時上面已經全被巨大的任務倒計時占領,現在距離在質子府上待滿一個時辰,還差了一刻鐘。
所以他這樣做是冒險的,萬一管疏鴻真的任由他此時出了質子府的門,任務就失敗了。
但棠溪珣想賭一把。
因為他現在能确保的,是這一個時辰裡發生的事能夠被填補到書上的劇情裡,讓讀者們看到,這樣寶貴的機會,他想争取點更好的待遇。
況且……他也确實不喜歡有人口口聲聲對着他說什麼“麻煩、麻煩”,哪怕這麻煩确實是他故意找的,也不成。
他非得讓管疏鴻改了這個毛病不可。
一步……兩步……三步……
手腕一緊,終于,被人一把握住。
“……我不是那個意思。”管疏鴻帶着無奈的聲音響起。
“我——”
他頓了頓,看着棠溪珣薄薄的肩膀,心終究軟了,說:“我也不想看到你出事,或是,被别人欺負。這是真心話。”
聽到這句話,棠溪珣的唇角噙起了笑,但他并沒有回頭。
他隻是帶着幾分委屈說:“你說你并不喜歡我。”
管疏鴻輕輕歎息,從後面看着棠溪珣微垂的頭,終究還是道:
“我對你是沒有情/欲之愛,但是我們算來也是自幼相識,小的時候,我還抱着你摘過花,算是看着你長大的,我也盼着你好。”
棠溪珣那句“鴻哥哥”,似乎喚起了他某些塵封的,久遠的回憶。
管疏鴻想,就這樣跟他說了,是不是有點太坦誠了?
自己本來是要劃清界限的,結果……唉,若是不小心讓他更加愛我了,可怎麼好?
可是眼下也顧不了這麼多了,他總不能讓棠溪珣就這麼走。
終歸是他先前說話過分了些,一口一個“麻煩”的确實難聽,也不知道此時再說這些,棠溪珣會不會不信?會不會又覺得自己是在戲弄他?
管疏鴻想了想,又說:“說你麻煩,是我不好,我往後不會再這麼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