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中,柳莺兒被浪頭卷下船。河水灌進袖口的刹那,雨燕簪首突然活過來,銜着她衣領往河底拽。渾濁的水波裡,三百擔官銀壘成的祭台泛着幽光,林驚濤的殘魂正被屍蟲啃噬。他胸前插着半截斷刃,與老榕樹下埋着的那把一模一樣。
"燕娘..."殘魂擡手撫過她白發,指尖金粉簌簌飄落。柳莺兒懷中的血珍珠突然滾燙,幻象如潮水湧現——那年端陽,林驚濤将毒酒換成雄黃,自己卻成了疫屍草的祭品。官銀箱底藏着的不是錢财,而是成捆的童男童女生辰帖。
河面傳來驚天巨響。牛大壯掄着龍舟桡跳入水中,屠夫肌肉虬結的背上浮出完整刺青——漕幫少當家的蟠龍出海圖。屍蟲聚成的黑雲壓頂而來,卻被雄黃混着朱砂的酒氣灼成飛灰。白清風劍指蒼穹引下驚雷,劈開的浪濤裡現出魯三錘的樟木箱,十二尊桃木瘟神像與河底祭台遙相呼應。
申時末,劫後餘生的人們癱在老榕樹下。牛大壯打着酒嗝,每個嗝都噴出點金粉。錢滿倉數着被屍蟲咬穿的銅錢,老淚糊了滿臉。柳莺兒對着菱花鏡拔下根白發,忽然發覺雨燕簪首的裂痕裡嵌着粒朱砂——正是林驚濤當年為她點眉心的那枚。
暮色中,更夫王老六的梆子聲格外瘆人。這老光棍不知何時換上判官袍,手中的生死簿分明是花四娘的鴛鴦譜。譜上每個名字都滲出血迹,"白清風"與"柳莺兒"八字間畫着的合歡符突然自燃,灰燼凝成個"孽"字。
魯三錘悶頭劈開一尊瘟神像,桃木芯裡掉出張黃符。朱砂寫就的"端陽子時,百鬼嫁銀"八字,在夕陽下淌出血淚。柳莺兒摩挲着符紙,忽然想起昨夜夢魇——三百盞河燈從河底升起,每盞都映着林驚濤支離破碎的生魂。
戌時三刻,青雲鎮下起粽子雨。每片粽葉都纏着紅繩,剝開露出泡發的紙錢。柳莺兒撐傘走過長街,金步搖上的雨燕突然脫簪飛去,銜回半幅殘破嫁衣。那衣角繡着的并蒂蓮,與她鎖在箱底十五年的那件,針腳分毫不差。
子夜時分,牛大壯被夢魇驚醒。屠夫摸着頸間新長的朱砂痣,記憶如潮水湧來——那年端陽,他作為漕幫少當家親手将疫屍草混入雄黃,卻不知那批貨要毒殺的是自己未過門的妻。月光透過窗棂,照見枕邊烏木簪上浮出白清風的殘影,道士的歎息聲在屋内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