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昭文君輕笑一聲,意有所指,道:“不過,這也就是兩塊肉而已,有的是,齊公若是不滿,這便叫人去換。”
“這叫什麼話?”底下又有人不滿道:“天子祭祀文王之貢品,怎麼叫肉?”
“周室公子,竟如此不敬?”
昭文君卻隻是淡然一笑,瀛君也早聽出了他話中言下之意,這諸侯間競相争奪用來正名的天子胙肉,與周室而言,不過是平平無奇。
諸侯再強大,依舊要來求這塊天子胙。
“不必了!”齊公罕見地沒有發作,反而挺起了胸膛,雖是跪坐,氣勢絲毫不減,直面昭文君:“既是天子胙,怎能不敬?”
他輕笑一聲,眼中滿是鄙夷,相王大典出了如此笑話,焉知不是周室的反抗?
可反抗又能如何?
周天子再也挑不起天下這副擔子,也隻能在胙肉這種事上耍耍威風了。
齊公嘴角勾起一抹頗為玩味的笑意,道:“天子賜什麼,寡人就拿什麼。”
“今日天子既然賜得下這塊腐肉,來日,也願天子依舊挑得起天下這副擔子!”
昭文君于是尴尬一笑,這才清了清嗓子,高呼:“齊王,瀛王聽诏!”
這六個字出來,瀛君,不,是瀛王!
他立刻正了身,這輩子,他終是大瀛第一個稱王之人!
昭文君便繼續道:“昔文王武王,以德服人,奠定天下,今瀛齊二君,威震四方,仁德廣被,今奉天子之命,特賜瀛君為瀛王,齊公為齊王…
順天意,承民意,天子欣然,賜胙以賀!”
于是,昭文君将胙肉端送至二王面前,待二王接過胙肉,高舉至頭頂,禮成!
“恭賀齊王,恭賀瀛王!”
自此天下,又多二王,四王并立之局面,至此便成矣!
洛邑中,瀛君已成瀛王,瀛都阙京中,一場浩劫,發生了…
自安煜懷在席間起身的那刻起,一切都似變了…
蕭玄烨親眼看着他舉起酒樽信步來至中央,蕭玄烨仍在長階之上,安煜懷先是對着自己舉起了酒樽,在衆臣的疑慮中,他将那樽酒盡數倒在了地上…
這還是從前那個那個唯唯諾諾的安陵質子麼?蕭玄烨不敢想象,但他隻從安煜懷的眼裡看見了某種信念燒得愈來愈旺。
這一舉動,是個再明顯不過的信号,蕭玄烨也早有安排,隻見從四方沖出來的大軍将宴席上的衆人團團圍住,為首的将領則是上官淩軒。
“安煜懷。”蕭玄烨冷冷喚着這三個字,一步步走下台階,“留在這裡,你是為安陵存亡而留,若今日你非要飛蛾撲火,可曾想過你身後的安陵能否受得住我大瀛的怒火?”
“哈哈哈!”安煜懷仰天長笑,冷靜下來後,隻說了四個字,“安陵,不滅!”
說罷,衆人眼中的安煜懷一把撕開了臉上的假臉,假臉之後,露出來的臉細膩卻帶着棱角,是個女子!
正是在醉心樓的那個女刺客。
沈蓉早已做好了必死的準備,面對重重包圍也絲毫不懼,卻沒想到,她這份必死的決心卻在下一刻被擊得粉碎。
隻見面前這瀛太子幽幽一笑,亦撕下一張假臉,乃是夜羽!
沈蓉當然記得這人,隻恨當日醉心樓沒能殺得了他,可是瀛太子不在這,那到底在哪?
難道他們的計劃已經被發現,終究是謝千弦技高一籌麼?
叛亂自城北而起,那裡是安煜懷的府邸,瀛軍主力壓在了城南,城南是離開阙京的唯一生路,而這條貫穿南北的長街,自然也成了安煜懷等人的必經之路。
一聲馬蹄的嘶吼徹底撕破了僞裝的最後一絲和平,府邸是被炸開的,在外防守的瀛軍措不及防,而後,一陣箭矢從院中射出,瀛軍抵擋的同時,輕騎兵火速從院中沖了出來,幾乎撞散了瀛軍的陣型。
厮殺在繼續,箭矢仍舊未停,不一會兒的功夫,府外便全是死屍。
芈浔同安煜懷這才現身,似乎已經猜到了前方有什麼,命三個騎兵擋在安煜懷身前,再度奔襲起來。
方才行至一半,就被擋住了去路,堵在前方的,正是瀛太子!
蕭玄烨一身盔甲,泰然坐于馬上…
不肖多想,他芈浔可以以一招易容術在阙京大肆培養勢力,那同出于稷下學宮的謝千弦,又怎麼做不到?
“安煜懷。”蕭玄烨隔着人群看着那被人護在身後的質子,出聲警告:“你身為質子,理當安分守己,你自以為逃出阙京是改天換地,可想過安陵的子民?”
“現在回頭,我仍許你錦衣玉食!”
“蕭玄烨!”安煜懷攥緊缰繩的指節已然發白,四年來質子生涯的屈辱在胸腔裡沸騰,他望着遠處玄甲如鱗的瀛軍,第一次以這種口吻喊出瀛太子的名字,那麼地激昂,“錦衣玉食?”
他差點沒笑出聲來,繼而逼問:“是像狗一樣舔你們扔的骨頭?還是如倡優般在宴席上給諸君助興?”
“我是一國太子!”
“身為太子…”
太子…
他在心中念着這兩個字,這兩個字像是有某種魔力,既是榮譽也是信念,他深吸一口氣,高呼:“若此次,安陵真的慘遭失敗,緻使亡國,我安煜懷,敢在黃泉之下面對祖宗,也絕不在今日,後退半步!”
“殺!”
随着一聲令下,蕭玄烨身後的士卒立刻架起盾牌,準備抵禦騎兵的沖撞,一早安排躲在各樓房長廊的弓箭手亦拉弓作勢,霎時間,漫天箭雨朝一個方向落下,瞬間擊倒一片…
芈浔與安煜懷被成群的死士護在後面,前者隻是看着這一切發生,絲毫不懼,果不其然,局勢在瞬間反轉…
萬千箭镞破空聲如鬼哭,卻是朝着瀛軍!
“保護太子!”
人群中的楚離高呼,看着将士倒下,蕭玄烨瞬間冷臉,此時,暗巷中蟄伏的鐵騎露出獠牙,虎紋箭翎割裂瀛軍戰旗時,蕭玄烨瞳孔中第一次泛起驚瀾。
這是齊箭!
齊國表面互王結盟,卻暗中留了一批軍隊在阙京,更奇怪的是,這批軍隊是怎麼做到神不知鬼不覺藏在阙京整整三日的?
可齊軍的目标十分明确,連同安煜懷身邊的死士一起将瀛軍前後圍困,卻給芈浔與安煜懷讓出一條路,二人相視一眼,帶着三百人繼續往城南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