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再也不看郁辛,目不斜視地吩咐着司機開車。
司機應了聲,發動汽車。又抵不過内心的八卦雷達啟動,他從後視鏡裡偷偷看着他們。
一個剃了寸頭,擺着一副生人莫近的面孔,看着不太好惹的樣子。
另外一個疲憊地靠在寸頭身上,他頭發倒是長,遮住了眼簾,口罩還遮住了他大半張臉,讓人看不見他的眉眼。
這人窩在車後座上,半倚半靠着寸頭,寸頭雖一臉不耐地看着車窗外,但也沒推開他。
似乎是察覺到司機打量的視線,郁辛徐徐掀開眼皮,和他在後視鏡裡對上視線。
他的眼神冷漠如冰,不含一絲溫度。
司機被凍得打了個寒顫,連忙扭頭避開。
這個長手長腳,看上去高得能打死一頭牛的人,眼神怎麼比寸頭還兇?
一時之間,車内氣氛沉寂了下去,除了汽車輪胎磨過地面的聲音,别無其他。
張笙下了車,一言不發地往酒店房間走去。
郁辛忐忑不安地跟在他身後,進了房間,鎖上門。
他心裡直打鼓,提前做着各種建設。
張笙要是問起緣由,自己該怎麼回答?他知道他姐姐為他失去了一個孩子嗎?知道顧程曾将自己逼到了一無所有的地步嗎?
他到底知道多少實情?裴東朝有沒有将所有的事都全盤告訴他?
郁辛觀察着他的神色,面上假裝着淡定。
“說吧。”張笙坐在床邊雙腿岔開着,一副秋後算賬的架勢。
他并沒有問郁辛為什麼突然這麼做,也沒有上來就劈頭蓋臉地責備他。
而是波瀾不驚地等着他解釋,解釋自己反常的原因。
郁辛早在心裡編好了一百個理由,随口拈來一個,他就有百分百的自信能唬住張笙。
他習慣性地垂下頭,讓淚水紅了眼眶,而後緩緩擡頭,眸光濕潤地看向張笙。
這是他之前面對強硬的張笙時,一貫擺出的委屈神态。
而當年的張笙看到這樣的他,都不需要郁辛多說兩句,他能自行腦補出一場郁辛被欺負狠了的情景。
“我……”
郁辛站到他對面,眼巴巴地注視着他,剛想将理由說出口,就被張笙目光裡的懷疑和審視給驚到了。
張笙不相信他?或者說他連聽都沒聽自己的解釋,他就下意識地覺得自己在說謊?!
郁辛似是被一個重錘砸了一下,人呆愣在了原地,腦海裡即刻拉響警報。
這次不能說謊!要是被張笙知道自己騙了他,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他邁向前一步,拿膝蓋抵住張笙的膝蓋,雙手托住他的臉,低頭看向他的眼睛。
張笙握上他的手,和他對視着,目光中的懷疑審視漸漸被疑惑迷茫取代。
郁辛的神情看上去是那麼沉重而又憂郁,他心裡隐隐地忐忑不安起來。
感受着他掌心的溫熱,郁辛胸口像是有什麼東西“嘩啦”一聲全都湧了出來。
他咬住牙根,嘴裡苦澀無比,語氣仍是輕描淡寫着:“張笙,這個故事有些長,我慢慢都講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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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很長,長到郁辛感覺從張笙出事的那幾天,到自己灰頭土臉地去上大學的這兩年裡,自己仿佛已經耗盡了一生的力氣。
但故事又很短,短到他三言兩語就講完了顧程和自己的糾葛。
張笙的呼吸有些不穩,嗓音哽咽:“我姐,他們真的流掉了一個孩子?”
“……是。”
郁辛點點頭,撫上他的發絲,讓他的腦袋埋在自己的胸前。
“他們一開始沒有發現,你姐姐見紅後,去醫院才知道的,可是那時候胎盤不穩,孩子已經保不住了。”
郁辛摸着他紮手的短發,苦笑不已:“所以不怪你姐夫視我為眼中釘,真的是誰沾上我,誰就倒黴。”
張笙揪着他胸前的衣服,拼命地搖着頭:“不是的,是我的錯,如果不是連累我姐替我奔波……”
他千言萬語哽在喉嚨裡,不知道該怎麼說,此時此刻隻想放聲大哭一場。
“不,不是……”郁辛緊緊抱住他的頭,屏住呼吸,害怕聲音中的顫抖被他聽出來。
“張笙,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是命運。是命運讓我們走上了這一條道路,是命運覺得那個孩子無法降臨到這個世上,也是命運提前收走了安淩風的生命。這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命運的錯。”
可是,命運又有什麼錯呢?人生的征途,又不是命運替他們走完的。